夜黑風高殺人夜,多寶土洞相聚時。
中神洲東南方,某個不起眼的密林中,乾坤夾縫的玄妙土洞內,幾名道門高手正大眼瞪小眼地互相看著彼此;
他們都是根據一道玉符指引,進入了多寶道人神通凝成的土洞中,而后在土洞內按多寶道人指引,抵達了此地……
但莫說是后來的幾人,便是多寶道人自身,都覺得有些驚異。
‘長庚師弟不是說,要去除一道門心腹大患?’
心底如此嘀咕著,多寶道人皺眉看著眼前幾人,除了闡教兩位,其他都是老同門了。
闡教來的是太乙真人、云中子,前者嘴上神通十分厲害,后者以福德金仙聞名,跟腳清正、福源深厚。
他們截教來的,除卻自己這個大師兄之外,有金靈師妹、趙公明師弟,云霄、瓊霄還在路上,要過一陣才能抵達……
多寶道人剛要開口說話,又察覺到了天邊閃過五色神光,卻是鳳族大能孔宣也到了,進了一處土洞的入口。
‘道門的心腹大患?’
多寶道人眼前一亮,而后倒吸一口涼氣,心底泛起了某個大膽的可能。
他們莫非,今日要去陰西方教小圣人?
稍后若玄都師兄現身,再有太極圖等重寶相伴,今日這陣仗,當真是有說法的!
多寶道人那沉寂了多年的道心,突然就開始有點蕩漾了起來。
他看看左側,大概推敲出了長庚師弟的布置。
先是太乙真人開口陰陽怪氣,刺激那圣人出手,而后借勢言說這個小圣人以大欺小,由此定下今日之事的基調;
隨后云中子站出來,承受圣人一掌假裝或者真實重傷,杜絕二師伯偏袒西方教的情形!
再之后……
對,長庚師弟的萬物均衡大道是關鍵,這家伙領悟出的這般大道,不就是威懾圣人用的嗎?
看長庚師弟如今修為進境,又有大師伯保駕護航,一旦長庚抵達玄都師兄的道境,那長庚的均衡大道,還能去均衡誰?
總不能跟人動手時,用均衡大道把自己的實力拉低下去。
仔細一想,這事恐怕長庚師弟早有準備。
到那般情形,人教重寶出手,截教高手賣命,自己祭出寶庫,拼著毀三成庫藏!
再有孔宣那神異的五色神光刷刷刷,公明師弟的定海神珠施展乾坤之力鎮壓,自家師尊暗中點出一指,大師伯云上現身,將接引道人一巴掌揮走……
洪荒,自今日起,五圣!
而他們幾個,就是屠圣之人,名傳萬古、響徹諸天!
嘿嘿,嘿嘿嘿嘿……
“大師兄,大師兄?”
側旁傳來趙公明的呼喊聲,讓陷入遐思的多寶道人回過神來,抬手咳嗽兩聲。
太乙真人雙手揣在袖中,笑道:“長庚把咱們都喊來了,自己卻不現身,嘖,還真是越來越有前輩高人的風范了。”
趙公明忙道:“話不能這般說,長庚絕非會托大的性子,自是去做其他安排。
咱們左右無事,就在此地多等片刻就是,說不得還有其他人要來。”
“其他人……”
金靈圣母略微有些不滿,淡然道:“總覺得,長庚對咱們單個不太放心,這次也不知要去除掉誰,只是說道門心腹大患。”
一旁自覺猜到了答案的多寶道人,露出了略有些憨厚、又略有些得意的微笑。
云中子倒是第一次參與這般事,雖是因玉鼎真人去‘監督’楊戩歷練,太乙真人獨自外出容易被人打一頓,得了李長壽應允后,才請的云中子同來。
這點自知之明太乙還是有的。
云中子撫了撫胡須,輕聲問:“幾位可有知曉的,這次長庚要針對的是誰?”
幾道目光頓時看向了趙公明,又隨著趙公明的目光看向了多寶道人,后者露出淡淡的微笑:“等長庚來了再說就是,定會讓你我大吃一驚。
孔宣道友到了,咱們迎一下。”
趙公明話語剛落,一側的土洞中,孔宣伴著五色神光飛來,落在了幾人面前,讓金靈圣母眼前一亮、趙公明和多寶道人面露贊嘆。
太乙真人本想開口,又下意識閉住了嘴,抬手做咳嗦狀。
嘴:突然的陰陽劃分歸屬,是可以稍微吐槽一下的。
手:不,你不想。
且看孔宣此時樣貌,面容端莊秀麗,狹長鳳目自與翹鼻完美搭佩,細柳葉眉襯得眼角略顯嫵媚,那張臉蛋比她上次露面更顯柔和,肌膚也是白皙了許多,自成美玉之質感。
今日她聞訊而來,響應李長壽相召,為那個男人的師弟撐場面,也是著重打扮了一番。
五彩長裙只有薄翼厚度,純白內襟更增幾分典雅,修長的脖頸掛著淡金色的細鏈,下面墜著的極品綠尊靈石在上古已是絕跡不可多見。
她一登場,這土洞之內當真多了許多色彩,與金靈圣母各有千秋。
孔宣略微欠身,而后便轉身去了角落中閉目養神,李長壽不在,她自是不想與旁人多言說什么。
幾位仙人又等了一陣,云霄仙子與瓊霄仙子一同飛來,各自見禮后便靜靜等待。
太乙真人饒有興致地觀察了下洞內的局勢,發現若李長壽不在此地,各位高手其實并非一心。
不多時,李長壽和一名身著金色鎧甲、大紅斗篷的中年男人一同現身。
“玉帝師叔?”
多寶道人喃喃一句,本還納悶李長壽為何帶了個陌生面孔的諸仙,此刻倒是都記下了玉帝這初次登臺的化身。
李長壽保持著青年道者的面容,與自己本體有三四分相似,算是給今日幾位來助拳的大佬一些尊重。
才不是因為云霄在這!
待他與這位金甲紅斗篷的天庭元帥抵達土洞,先對云霄微笑示意,后者也微微頷首作為回應。
緊接著,李長壽主動介紹道:
“各位師兄師姐,孔宣道友,這位是天庭將領荃峒,特來相助你我。”
這中年將領笑呵呵地拱手行禮,幾位仙人面略微小,一副全都不懂這荃峒底細的模樣。
盡力配合這位古道熱腸的天庭主宰。
荃峒笑道:“各位商議就是,末將就是湊個熱鬧。”
李長壽已在袖中拿出了一只卷軸,先口頭表達了對各位大佬能現身相助的感謝,將卷軸憑空攤開、按壓下來,招呼幾人一同來看。
“這是此次行動的第一份計劃,也是成功概率最高、最不容易生意外的策略。
今日之事第一位便是保密,不能給西方教留下口實……”
聽到此處,多寶道人眉頭一挑,想開口又忍了回去。
這怎么能不留下口實?
把西方教二圣人打落圣位,這事肯定瞞不住吧?
又聽李長壽道:
“我已請老師出手,鎖定了對方行蹤,此時他就躲在南海深處某地修行,除卻他之外,還有七八位西方教高手。”
太清師伯出手?
多寶道人把心放回了微微隆起的肚皮里,那穩了,今天什么都不用怕,就是干!
破掉西方教一門雙圣的格局,就等于破掉了西方教大興之機,讓西方教在接下來的封神大劫中,徹底翻不起什么風浪。
不得不說,長庚師弟辦事雖然穩妥了點,但確實是敢打敢想。
嗯?怎么聽長庚接下來的話,似乎有點……味道不對?
“……這次咱們不能用各自的法寶,也需遮掩下道韻,我已經設置好了幾個陣盤,乾坤挪移用。
在甲地抓住他后,在最短的時間內,用普通大羅金仙能有的御空速度,飛到乙地進入陣法中。
我會在同時讓乾坤產生五個之上的擾動,混淆對方視聽。
為了以防萬一,捉到了此西方教弟子后,我們全程也要做好遮掩之事,哪怕被他逃了,也讓他不知是誰出手,也不知該如何報復。”
金靈圣母問:“直接打殺了對方不好嗎?”
“留著他還有大用,”李長壽右手一張,一縷縷黑色氣息凝成了一只嘶吼的兇獸,“這是我最近琢磨的神通,道心種魔。
這是用域外天魔煉制而成的魔種,放入對方道心之中,就相當于鎖死了他的道境。
域外天魔只需勾起他道心縫隙,讓他道心失守,不怕他不為我們所制。
當然,我還準備了其他手段,比如元神枷鎖、神魂掌控,稍后可能會同時用在他身上,確保他為我所用,為道門護法計。
若他寧死不屈,我們也可成全他的氣節。”
道心種魔……
煉化域外天魔……
多寶道人皺眉道:“長庚?”
“怎么了師兄?”
“咱們今天,不是去斗圣人?”
土洞中瞬間落針可聞。
李長壽有些費解地看著多寶道人,發出了一聲來自于神魂底部的疑惑:
“師兄,咱們為啥要去打圣人?”
“這……”
多寶道人頓時語塞。
趙公明在旁笑道:“那,長庚你請咱們大家伙一同聚在此地,還搞的如此神神秘秘,這是要對付誰?”
李長壽也莫名少了幾分底氣,低聲道:“西方教的虛菩提……呀。”
土洞再次安靜了下來,突聽側旁傳來嗤的一聲輕笑,卻是孔萱仙子被李長壽這句話逗的笑出聲來。
太乙真人雙手一揣袖子,嘀咕道:“總覺得你是在嘲諷貧道幾個道行不行。”
“這個虛菩提可不簡單,”趙公明撫須道,“大家莫要大意,太清師伯都出手了,這家伙別是藏了什么厲害神通。”
云霄在旁柔聲道:“蒼鷹搏兔尚盡全力,若不暴露你我行蹤去抓來西方教圣人弟子,確實需多位高手配合。”
“不錯,”云中子道,“當慎重以對……長庚,這虛菩提做了什么事,非要這般對付?”
李長壽沉吟幾聲,言道:
“罪責什么的倒是不必細說,自是一籮筐都裝不下。
需迫切對他出手,是因他干預了一件大事,且會對道門產生深遠影響。
最近他在做的,是試圖讓闡教與天庭對立,從而讓闡教與西方教徹底聯手……此事,有些不妥。”
云中子了然地點點頭,幾位截教仙人也露出頗為肅穆的面容。
若闡教與西方教徹底聯手,對截教來說自是會有大麻煩,他們也不可有半分懈怠。
太乙真人卻是輕笑了聲,忍著沒開口多說什么。
虛假的罪名:挑撥三教關系,意圖搞亂道門。
真正的罪名:擅自加戲。
李長壽在袖中又取出了兩只卷軸,笑道:“咱們再多商量幾個方案,老師的神通已盯緊了他,咱們也不必急這一時片刻。”
南海某處秘境,正打坐修行那老道,不自覺地哆嗦了兩下,似乎感應到了什么。
‘心神怎么頗為不寧?’
虛菩提睜開眼來,看著洞外那綺麗的海底美景,卻禁不住微微皺眉。
這處秘境建造在一大片珊瑚之上,在一處島嶼附近,算是他們西方教在靈山之外的重要落腳點,主要是給一些兇獸、大妖避風頭用。
虛菩提會在此地,也是準備去三千世界中繼續緊盯楊戩之事。
若是能做成此事,讓楊戩去天庭鬧一場,從而讓闡教與天庭產生矛盾、互相對立,自己就算是立下大功,彌補在仙盟之事上的失誤。
最近大師兄突然現身,與水神過招還吃了大虧,被污為鯤鵬元神,這事倒是當真可笑。
為何非要去跟水神正面對壘?
真當算計得過?
虛菩提并不覺得,自己能比地藏聰明多少,吃了一次大虧之后,就立刻轉換思路,所有事都避開水神來做。
如今,他算計一個道門三代弟子,最多只是引來玉鼎真人的追殺,做的隱秘一些,自不會有什么大問題。
今日景色倒是不錯。
虛菩提走出自己藏身的洞府,在海水中如履平地,負手漫步,以逗弄游魚為樂。
修行越久,越明枯燥二字有多難捱。
故,虛菩提平日里很注重陶冶情操,培養一些愛好,見此時太陽星的光芒一束束透入水底,淺藍色的海水、珊瑚間嬉戲的游魚……
于是詩興大發,吟誦道:
“艷陽天又風光好,紅的珊瑚綠的草。”
而后自覺妙哉,扶須輕笑,身形朝海面而去,外出透透氣。
漫步在碧水藍天白沙灘,虛菩提心底之念略微有些繁雜。
教內的爭斗最近倒是被壓下去了,此前已是到了要請命兩位老師立大師兄的地步,而今卻隨著彌勒的回歸,暫時沒了那么多糟亂。
虛菩提其實并不想爭這些,但身在教內,有些事無法避免。
就比如此前地藏,風頭太過、又太得老師喜愛,眼看就要成為西方教大師兄……
還好那時還是水神的太白星君手段高明,直接對外言說:
‘地藏,吾兄弟矣。’
充分利用了老師的猜疑,給了眾同門師兄弟發難的借口。
后來地藏在輪回塔前奮力一搏,其實多少有些悲涼,自己當時也動過念頭是否助他,最后還是決定保持沉默。
助他,其實并無好處。
西方教只要有兩位老師在,自不會有失,區別就在于名聲好壞、名望高低罷了。
像現如今,西方教威望大降,對于砸了山門的太白星君敢怒不敢言,他們也就面皮受損,本身還是安全的。
“唉……”
‘這封神大劫,到底是哪般走向,又會影響他們多少?’
虛菩提眺望著大海,道心微微蕩漾。
遙想當年,他剛入靈山,帶著對兩位老師的崇敬,帶著對長生之夢的憧憬。
后來當真邁入了長生,心態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還記得,最開始時,心底想著的確實是讓西方大興,為兩位老師分憂解難……
從什么時候開始,這般念頭,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了?
所謂的大興,又是什么?生靈繁茂嗎?
“唉。”
虛菩提又嘆了口氣,對背后情形全然未察。
乾坤無聲無息裂開一條裂縫,而虛菩提腳下,兩道鬼魅的身影正悄然靠近,摸到了虛菩提方圓百丈,身周的陰陽二氣悄然退散。
正此時,虛菩提感受到了背后出現的微弱波動,轉過身去,看著背后出現的乾坤縫隙赫然一驚。
但他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一聲輕響,虛菩提錯愕地低頭看向自己前胸,那里一柄寶劍貫穿而出,寶劍的劍刃直接抵在他元神脖頸。
又有一股純粹的元神沖擊爆發開來,此刻完全無法應戰的虛菩提,只能任由元神被這股強悍卻陌生的元神之力直接沖昏!
到此時,兩道身影才在虛菩提身后現身,看不清具體容貌,一人持劍貫穿虛菩提道軀,一人并著劍指、點在虛菩提后背。
她們同時抬腿一踹,麻利地將虛菩提踹入乾坤縫隙,身形閃入其中,與這乾坤裂縫同時消失不見。
連帶著,方圓百里之外,那一座遮掩幻陣悄然消散。
過了大概兩個呼吸,天空似乎多了一雙巨眼,緊盯這座沙灘;
兩道圣人神識瞬間掃過方圓十萬里,靈山深處的那兩名老道頓時皺起眉。
他們沖開劫運阻礙,立刻借天道之力推算虛菩提下落,但各自推算一陣,只是眉頭皺的更深。
倒不是他們發現了對付不了的強敵,又或是推算此事被阻隔,而是……
天道此次,并未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