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悠殿內,一個產婦,一個產婆,白煙四起,門窗緊閉。
“大夫人加把勁,孩子快生出來了!”
感受到自己正被劇烈的擠壓,她知道自己快要出生了。
“恭喜大夫人,是個五官端正的女兒!”產婆高高地將墨鯉舉起,遞到大夫人面前:“祖老保佑,我們家族終于后繼有人了!”
感受到外面世界新鮮的空氣,墨鯉急忙睜開了眼,只見床上坐著一位氣質端莊的女人。
上一世,墨鯉只聽說自己的母親出身巫族,是云邊城最為賢惠孝順的女人,天君曾為她賜名蘭,夸贊她是天下女子的典范。
自蘭十一歲嫁入墨府,就做了許多感天動地的大事,這些事跡膾炙人口,無一不是云邊城百姓口中的佳話:為了治好婆婆的惡疾,蘭不惜食婆婆的月水與屙,以斷其病癥;為了延續墨府的香火,蘭大義凜然為墨府搜羅良家女子,為墨府開枝散葉。
“嗚嗚.......”
墨鯉再掩飾不住激動的心情,她有無數的話想要跟母親說,不想到嘴邊卻化作了嗚嗚的哭聲。
剛生完孩子的蘭極溫柔地抱起墨鯉,殘損的燭臺寂靜地滴著乳白的蠟,屋內一片冷清寂寥。
“來者何人?”
此時窗外冷風習習,屋內明明沒有絲毫的的變動,蘭卻明察秋毫,一眼就看穿了來者的偽裝。
“大夫人好眼力啊。”
一縷黑煙裊裊升起,一個挺著大肚子的女人微笑著飛進屋內,感受到來者不善,墨鯉嗚嗚的大哭了起來。
是九姨太潤月,而此時此刻潤月肚子里懷著的,正是她那陰險歹毒的二妹墨巧!
“蘭,你可知夫君為何要娶你為妻?”
慘白的燭光照著潤月骨感的五官,她的眼睛大的嚇人,嘴巴卻小小的,消瘦的兩頰讓她整個人都看起來殫精竭慮,疲憊不堪。
“為何?”
慈眉善目的蘭語氣淡淡的,仿佛對此并不在意。
“天界自古與巫界不睦,墨府為天君戍守云邊多年不曾有過一點封賞,卻因鏟除巫族殘黨立下大功,才得了如此名譽和地位。”潤月頓了頓,她不斷地湊近蘭,貼著蘭的耳朵說道:“蘭,你身為巫族后裔,墨府為何會如鬼使神差一般剿滅巫族黨羽,應該也有你一份功勞吧?”
聽到潤月這番說辭,墨鯉不知為何感到一陣心悸,原本這些陳年舊事跟她毫無干系,可是她的內心又是為何,會如此憤怒?
“是,可那又怎么樣呢?”
蘭只是淡淡一笑,舉手投足間盡顯墨府大夫人的氣度,這讓潤月的臉上又多了一份刻薄與恨意!
“呵,我孝順賢德的大夫人啊,你都死到臨頭了,居然還是這么愛擺大夫人的架子,真是可悲,真是可笑啊!”
看著眼前幾欲發狂的潤月,原本鎮定自若的蘭緊緊地抱住了幼小的墨鯉。
若是換做從前,蘭根本就不會在意潤月的妒忌發狂,而今時不同往日了,蘭有了墨鯉這個軟肋,便要事事謹慎。
“你想干什么?”
隱悠殿內燭火時明時暗,只見窗紗前隱隱走來一個身披黑紗、高大強壯的男人,他手中拿著一把劍。
感受到強烈的壓抑,墨鯉不由得放聲大哭起來,她隱藏在襁褓里的一對粉拳暗暗握起。
“來呀,快進來吧......”
潤月嬉笑著沖那男人招手,只見窗外的男人宛若僵尸一般,一晃三搖地跌到了蘭的床前!
蘭看著自己精心栽培、一手提拔起來的風間忍正舉著劍,如猛獸般朝自己張開了血盆大口!
“九姨太,你這個毒婦,風間忍是我們墨府的忠仆,他兢兢業業,盡職盡責,你居然忍心給他下蠱!”
看到蘭這樣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潤月笑的越發得意了。
“要說狠毒,您怕是比我更勝一籌吧?”
潤月攤開雙手,一只鮮紅色的蠱蟲在月色下閃閃發光。
“當年夫君去三界捉拿巫族黨羽,因墨府兵力不足,就是用了這血祭之蠱將云邊城百姓煉化為蠱人為墨府所用,而這墨府唯一精通蠱術的,非巫族后裔您莫屬了吧!”
“大夫人用這樣陰毒的手段殘害云邊城百姓,對付自己母族的巫師,當真是賢良淑德,堪稱天下女子的典范啊!”
看著九姨太勢在必得,墨鯉急忙用心中的意念召喚蠱仙祖老,可惜回應她的卻是又一陣疼痛難耐的心悸!
“蠱仙祖先,你說好要與我一體同心,如今家母有難,我又無力護她周全,只要能保住母親的命,鯉兒愿意為您做任何事!”
蒼白的燭光映著隱悠殿殘破的四壁,只有墨鯉的眼睛可以看到,那上面漸漸浮出一個跳動的人頭。
“蘭本是巫族后裔,為了幫夫君上位卻屢屢出賣我巫族,這便是她背叛巫族的下場!”
跳動的人頭在燭光下變得扭曲,一股甜腥的氣味傳來,墨鯉停止了哭鬧,她看著風間忍手中的長劍一寸寸插進母親的心口,鮮血正順著床沿一滴滴流淌下來。
重活一世,墨鯉才終于明白:蘭并非像外界所傳那樣因難產而死,而是自己剛一出生,蘭就被九姨娘設計害死了。
回想起曾經悉心教導她讀書寫字、道德戒律的長輩們,墨鯉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是多么的可笑!
什么男尊女卑,
什么三從四德,
上一世的墨鯉端莊賢淑,傾盡全力為墨家做好嫡長女,她善待家中的每一個下人,努力的侍奉家中的所有長輩,殊不知她整日用誠心去善待、去侍奉的,竟是自己的殺母仇人!
天空忽而閃過一記沉悶的雷,蘭那雙大大的眼睛半睜著,她臨終前看了一眼墨鯉,終于不舍得閉上眼,再沒了氣息。
房間里安靜極了,靜的連眾人喘息的聲音都聽不到。
蘭的鮮血染紅了雪白的床幔,完全被血祭之蠱控制的風間忍不知怎的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似是靈魂出竅般渾身抽搐起來。
“不好。”潤月一皺眉,將靈力凝聚于掌心:“他要蠱變!”
蠱變,是指下蠱之人遇到比自己技高一籌的巫師時,自己的蠱蟲由于受到更強大磁場的干擾,從而歸順更厲害的巫師。
按照常理,被下蠱之人也會隨著蠱蟲脫離身體而死去,可是風間忍卻沒有,他的臉色漸漸由蒼白變得紅潤。
“什么,風間忍居然活了?”
鮮紅的蠱蟲緩緩從風間忍的口中爬出,它順著血跡,慢慢地爬到了蘭的口中,只見蘭原本閉著的雙眼忽然大大的睜開,下一秒,她的全身便開始了無盡的萎縮。
墨鯉靜靜的看著這一切,她的耳邊響起了凌亂的巫咒——那是擁有巫族血脈的人才能聽得到的巫咒!
是蘭,在自己將死之際用最后的力量降服了血祭之蠱!
“潤月,這是怎么回事?”
清醒過來的風間忍果真是什么也不記得了,只見他高大的身影擋在床前,將小小的墨鯉與潤月阻隔開來!
“忍,這大夫人雖待你很好,可她畢竟是個巫族女子,助您榮登墨府侍衛頭領之位后她便對你再沒了好處......”
風間忍看了一眼尸身已經萎縮的蘭,言語中充滿了憤怒!
“潤月,是你殺了蘭?”
月光照在蘭心口那把閃閃發光的劍上,潤月指了指那劍道:“忍,大夫人是您親手殺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