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葉下雙棲蝶

第三十七章 賭法上的空前一致

莫宸晞煩躁中倒了杯酒喝下,讓自己冷靜下來,“嘩”地將落地窗兩邊的窗簾拉攏,不讓一絲陽光透進來,順手“啪噠”按下墻壁上的燈扭,漆黑的屋子又變得大亮。

他回過身去,無比嚴謹地看向她:“如果你能順利通過今晚,再道別也不遲。”

“酒井藤野和藍霸天有一個共同點,自認魔術手傍身,就有了絕對的優勢去掌握對手的生死,享受判決的快感,但這種心理會使他們容易放松和輕視對手的實力,我們要做的,就是跟他打心理戰。”

棲蝶不出聲,繼續聽他說:“酒井藤野一個月前抵達喬都,我一直派人暗中盯著他。湯承杰蠢不足惜,自恃家有靠山,橫行霸道,這才上了酒井藤野的套。所謂‘套’,就是我在賭桌上先讓你贏,最后幾局里,我再一點一點扳回,越壓越多,甚至壓上我的全部,你贏爽了也會和我一樣壓上你的全部,最后開牌的前一秒,我不動聲色地將桌面上的牌換走,這個時候桌面上的牌就換成了我預先準備好的同花順。穩贏不輸。湯承杰輸了一次不甘心,偷來家中房契,想一挽狂瀾,在酒井藤野面前出千被識破,當場就被抓了。”

莫宸晞不屑地搖了搖頭:“對于這種禍害,我原來根本沒有想救的打算。”

棲蝶輕嘆道:“你說的魔術手,是什么?”

“出千的手段高明一點。酒井藤野信心十足地要帶你回南京,今晚很可能依然是個‘套’,不過,他是要見識你過目不忘的本事,所以我們不妨將計就計。”

他忽然返身走到留聲機處,換了一張膠片,抒情樂立刻變成了歡快樂。走回桌邊,重新洗牌,一疊牌在他手里正面變反面,反面變正面,從左到右,從右到左,來來回回數次后,抽出三張方塊7,黑桃J,紅心6展示,而后右手猛地扣住三張牌,食指點了點最上面的一張,目光里帶出極盡的狠辣和陌生,問她:“現在我是你面前的酒井藤野,運用你所有的智慧告訴我,反面的這張牌是什么?”

棲蝶想也不想,直接搖頭說:“我不知道。”

莫宸晞抿嘴笑問:“為何?”

“如果你是我面前的酒井藤野,那這張牌很可能已被換掉。”

莫宸晞滿意地直起身子,打開反面的那張牌,原來的方塊7變成了梅花8:“這就是賭桌,眨眼間就能讓對手的下注化整為零。”

棲蝶大感驚訝:“你怎么換的?”

莫宸晞慢動作重新演示:“每張牌的正反面都做了手腳,不管牌怎么洗,牌和牌之間都是無縫連接的,你眼睛看到的,是我隨便抽出的三張,其實,是四張,這第四張就夾在兩張的中間。”他輕輕移開梅花8,果然,方塊7在梅花8的下面,也就是當他展示三張牌的時候,梅花8夾在方塊7和黑桃J的中間,當他打開方塊7的時候,實際打開的是下面的梅花8。

棲蝶犯難道:“如果是這樣,我根本沒辦法知曉對方所換的牌張。”

“彼岸花開是一個紙醉金迷的娛樂場所,藍霸天時不時都會組局玩兩把,你只要能做到以不變應萬變,其他的,晚上再說。”

棲蝶急道:“你有心教我,又何必說一半留一半,就不怕我真的跟他回南京?”話一出口,棲蝶頓覺臉上一片火熱,在莫宸晞異常認真的注視中,立時后悔了,“我的意思是……”

“我怕。”莫宸晞輕輕打斷她,目光沉靜而溫柔,“很怕,非常怕。所以我一定會接受酒井藤野的挑戰。但我堅信今天的柳棲蝶不會那么輕易地就讓自己落到日本人手里,所以你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逼著酒井藤野撤退,是比我破例更好的方法,也是避免戰爭最好的方法。”

他握著牌的手指緊了緊,微微垂下眼皮,亮堂的白熾燈下,額上有細小的汗珠緩緩滲出,棲蝶不太理解他這一異變的表情:“你在緊張什么?”

莫宸晞咽下一口唾液的喉結微微一抖:“當年我和媽媽去到上海,以為能把爸爸的遺體送回老家安葬,但爸爸生前所住的地方被酒井藤野占領,當時當地所有的居民都反他,我看到酒井藤野把陳放爸爸遺體的棺材當做廢材燒掉,一氣之下就和他撕了起來,酒井藤野一個反手就把刀架在了我脖子上,媽媽為了救我,也和酒井藤野撕了起來,酒井藤野色心驟起,當即撕掉媽媽的衣服,就在我準備和酒井藤野拼命時,媽媽以身擋在我前面,只對我說了一句‘快跑,好好活著。’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著媽媽為不落入酒井藤野之口,用他手上的刀抹了脖子。”

棲蝶全身簌簌發抖:“萍姨她……”

莫宸晞紅了眼眶:“這十年來,我一直都在練習槍法,可哪怕是今天,我都不能保證我的槍法能不能快過他的刀。所以在你要求代替我去賭的時候,我真的有點六神無主,我寧愿是我自己去。如果彼岸花開的室內格局沒變的話……晚上我會竭力輔助你,具體怎么做,只能到時候再說。”

晚上……

棲蝶道:“能不能再幫我一個忙?晚上讓嫣姐陪我一起去,但是別讓她出現在賭局上。同時要讓童靜峰知道,晚上有這么一場局,以及柳如嫣處境很危險。”

莫宸晞皺了皺眉,定定地看著她:“你要試探童靜峰……對柳如嫣……”

棲蝶點點頭。

所以她才會故意引他來,真正的目標是引起童靜峰的注意。

莫宸晞啞然失笑:“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思想這些?”

棲蝶傻傻笑:“這不是試探一個男人是否在意一個女人最好的時機嗎?危險雖大,勝算也大。如果我在牌桌上贏了,又在柳如嫣的事上贏了,不是兩全其美嗎?”

莫宸晞無奈又無力地朝她苦笑:“你對家人的事情總這么上心,對自己的事卻那么無所謂。”

棲蝶低低說:“你明明知道我們之間說這些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又何必再為難自己。”

這一次,棲蝶沒有再看到莫宸晞含冤受屈的表情,而是笑著對她說:“你觀察力倒是很強,人人都知道童靜峰不問世事,這樣一個人能在酒井藤野面前公然體貼柳如嫣,肯定不簡單。”

棲蝶重重地點點頭,難得的因為在這件事情上的一致,而綻放出一抹歡喜的笑顏:“莫董事的本領也名不虛傳嘛。”

然而,出現在她臉上的這樣的美景總是很短暫。

棲蝶垂眼看了看他腕上的手表:五點。臉上又再次恢復成來時的那般漠然與冷靜,仿佛這幾個小時里什么都沒有發生過:“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

莫宸晞一邊穿上外套,一邊從茶水臺下的柜子里取出一把槍,如她一樣的動作檢查好子彈,拿起臺上的車鑰匙,領頭在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