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已是三天后。
一直守在邊上的母親揭開旁邊用爐子暖著的鍋子蓋,把一碗有肉有菜的飯碗端給她。棲蝶不再折磨自己和家人,接過飯碗狼吞虎咽。
見她終于有了吃飯的胃口,母親趕緊又去廚房端了碗熱湯來:“這就對了,吃了飯再把這碗湯喝了,這湯是用中藥材熬的,補氣虛氣弱的。等到身子骨養好了,你才能有力氣和敵人斗。”
吃好飯,棲蝶招來永久和永吉:“帶我去你們那日跟去的地方。”
有了上次經驗,棲蝶跟著兩個弟弟到了沙河壩那間秦倫可能會在的屋子,便命兩個弟弟回了家。
棲蝶觀察四周,被炸成廢墟的地方共同點就是廢墟堆積在一起,筑成了一個很好的擋身障和窺探的高臺,棲蝶爬上屋外的石頭山,借著比喬都那屋子稍近的距離探向屋里,好在,這次多了一扇窗戶,從窗戶往里望,里面有桌有窗,該是臥室。
還好在,今日有些許陽光當頭照下,當秦倫和景依婷同時走進她的視線,棲蝶借助光源,像打開手電筒那樣把手上的銘記之心對準秦倫的方向,動了幾下,遠遠射來的一道紅光閃過眼睛,因銘記之心而和棲蝶心有靈犀的柳秦倫,當即四望,前后左右轉了一圈望下來,并不任何不妥,又一道紅光閃過眼睛,柳秦倫朝這間臥室唯一的一扇窗戶外面望去。
他走到窗前,看到隱身在外墻上的女子,大腦和心里同時巨震,臉上笑容妍妍,仿佛已經幾個世紀都不再有的心跳感,此刻跳得那樣真實又雀躍,靜靜瞧著陽光下那張帶著許久不見的欣喜和熱淚的笑顏,還有手上的銘記之心,終是被她找了回來,熱淚一涌,進而熱淚盈眶,情不自禁地喚了聲:“棲蝶。”
她當然是能看懂他無聲的說話,朝他使勁點頭。
依著那日永吉的話,柳秦倫這幾日被景依婷養得精神尚佳,很好,秦倫沒有因為王廷的事虐待自己。只是許久許久不見他,棲蝶想念的心怦然直跳,秦倫那獨有的酒窩式美麗笑顏,勾得棲蝶淚如雨下。
“秦倫,你醒啦。”景依婷變回女兒身推門進來,瞧到他面向窗外哭得肝腸寸斷。
柳秦倫聽到景依婷的聲音,趕緊抹掉眼淚,轉身以身擋住了她,冷聲道:“有事嗎?”
“你這是怎么了?”
“想起棲蝶,一時忍不住。”
景依婷冷了冷臉,輕輕挽上他的手:“你為什么就看不到我呢?我做這么多,都是為了牢牢把你鎖在我身邊,可為什么一而再要辜負我的心意?”
柳秦倫連側眼也厭煩瞧她,對她處心積慮炸毀王廷的事,本是該親手把她掐死、再用她的人頭去祭奠王廷那些無辜的員工,方泄他心頭恨,但見到了平安的棲蝶,他忽然有了繼續忍下去的動力,忍到了現在也不差這最后幾天,他要趁棲蝶和景依婷都在,掏出景依婷的話,再利用景依婷逼出喬都八城大轟炸的幕后主謀。
抽出被她挽緊的手,背對她道:“那日的爆炸事件,你是如何策劃的?”
景依婷只瞧了瞧他的側臉,已見他滿臉陰戾和恨不得把她撕成兩半的恨意,心里雖寒卻也在情理中,她得告訴他,她對于他和王廷的計劃:“那日的前兩日,我抵達江城后,就開始根據前幾次的轟炸記錄尋找落腳地,被轟炸的地方總有那么幾間幸運留存下來的屋子,我找到這里,收拾了一下,勉強可以住。”
“上次在喬都,柳棲蝶殺了我的手下,我便書信回南京請求支援江城,第二天,南京方面派給我的人就陸陸續續抵達江城,好在王廷航運行每天進出人口這么多,對十幾個化妝成中國人的日本人根本不會在意,再加上外來的客輪,就更是不會在意了。我的人才能順利進城。”
“當天下午,我安頓好了他們,就開始謀劃什么時候下手,我派人守在柳公館外面,晚上的時候,他才回來告訴我,柳秦倫在家了。”
“正式炸的那天,我在王廷之都外面等了好久好久,才看到你終于出現了,于是我向埋伏在王廷之都和梧桐衣生一世,以及王廷大藥店四面八方的手下一揮手,數十顆手榴彈同時向左右兩邊投擲,我看到你護著那個經理不放,便少投了幾顆到王廷之都,以保你的命。”
“你還不知道吧,就在你昏迷不醒的時候,我另外幾個手下,手執同等數量的手榴彈投擲到了柳公館……”
柳秦倫霍然睜大了眼睛,只覺那日受到爆炸的魂靈震蕩之感、附加沸騰的氣血嗤嗤直沖腦子的天旋地轉之感,激得他猛地撐住桌沿,柳公館,他那日出門前仍在家休息的爸媽和嫣姐都沒了!他渾身顫栗,未等景依婷說完,越來越發緊發力的手就難受地掐上景依婷的脖子。
景依婷被他掐緊脖子,呼吸困難,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再一陣黑,就在她沒有反抗地露出舌頭,柳秦倫才猛然丟開了她。
景依婷緩了好半天,喘了好大一半天的急氣才緩得正常了些,她一邊捂著胸口喘慢氣,一邊變態地兀自發笑:“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會殺了,殺了我,你永遠也不會知道柳棲蝶的下落。”
緊接著又因為她仍然無法得到他而簌簌落淚:“你以為我很想這樣嗎?如果你會愛上我,哪怕是個妾我都心滿意足了,今天的一切都會改寫,一切都會變成你原來的那個幸福模樣……”她絕望且沉痛地搖頭,“但你不要我,你說什么也不要我,就連我倒貼你都不要我,我景家的家產和名望在你柳秦倫眼里就那么不值一提嗎?我沒辦法,只能走極端,如果我不對付王廷,你永遠都不會正眼看我,更別談后面的策反,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我只有對王廷下手,只有在我才有能力幫你復興王廷的時候,或許,你才能好好看我一眼。”
柳秦倫反手一個耳光揮上去,怒吼:“瘋子!你現在不僅是日本人的走狗,還是景家的千古罪人,如果你父親還在世,你有何顏面去見她?你只知道我不愛你,但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何不愛你?你傲慢不可攀,為了想要的不折手斷,這就是你景依婷在我心里的形象。愛情本是兩情相悅的幸福,在你眼里卻成了利用身家財產的巧取豪奪,你這是愛嗎?你這是自私的占有,我被你愛上,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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