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大廳,夏家父母都在,剛才已經不禮貌了,他不能再因為心急再莽撞,只好在夏翊的介紹下,笑著向夏家父母禮貌問好:“叔叔阿姨好”。
夏家父母見了他,頓時眼睛一亮,忙著向兒子追問:“這位是?”
夏怡亦驚喜道:“秦倫,你怎么來了?”
夏翊曖昧地看著他笑說:“柳秦倫,我跟父親母親提過的在美國的那個江城同學,也是咱們妹妹至今不嫁的心上人。”
夏怡以為他今天來是為昨晚的事向她道歉的,害羞得忙辯解:“哥!說什么呢?別扯遠了。”
夏家父母看了看身邊害羞的女兒,又看了看臉色平靜的他:“果然是儀表堂堂,英俊不凡,怡兒這回算是看對人了,聽翊兒說,柳少爺府上號稱江城首富,也因為樹大招風被日本人毀了,不知道現在是個什么情況?”
禮貌上和身為晚輩的作風上,他確實應該如實回答,但他實在沒心情閑扯,只道:“謝謝叔叔阿姨夸獎,抱歉,我今天來是有急事想請夏翊幫忙的。”他轉頭看夏翊,“能不能單獨說話。”
夏母忙著熱情招呼:“那去書房好了,我馬上吩咐下人準備午餐,柳少爺有再急的事,午餐總是要用的。”
柳秦倫想著夏翊派人出去找也需要時間,也不再好推辭,只好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給二老添麻煩了。”
“不麻煩不麻煩,進門就是客,還是我一雙兒女的貴客。翊兒,還不趕緊請柳少爺去書房談。”
終于有了直言的機會,柳秦倫沒等夏翊開口問,對上他好奇的目光,單刀直入:“棲蝶走了,我想請你幫我在華懋飯店到碼頭這中間的所有路段上,找她。”
夏翊滿臉莫名其妙:“什么叫‘走了’?她走了你不知道?”
柳秦倫無奈嘆氣:“昨晚我們吵架了,很激烈,我一氣之下就、就開了旁邊的房間睡了,今早起來她就不見了,只留給我一張紙條。”
“自打你一進門我就看到你手里的紙張了,能不能給我看看?”
他輕揚紙張,夏翊接過一看:“是因為你和怡兒的事?”
他無助地點點頭。
夏翊想了想道:“你確定她現在還在上海?會不會已經坐船回去了,這種吵架,只要女方一負氣,就會立刻回娘家。”
柳秦倫毅然決然道:“不可能!”
“為什么?”
雖然理由可能無法令夏翊相信,但這就是事實:“她身上沒錢,連一頓飯,一張船票的錢都沒有,又如何能夠離開上海?”
夏翊大驚,這……對于一個富家少爺的未婚妻來說,這個原因仿佛離奇得太不可思議。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道:“你先別著急,我馬上派人出去找,你告訴我她今天穿的什么衣服,我叫手下按照衣服去找。”
“黑白格子及腳長裙。”
夏翊立刻拿起書桌上的電話筒,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吩咐那邊:“馬上去華懋飯店到碼頭的中間所有路段上去找一個穿著黑白格子及腳長裙的女孩,年齡大約在20歲左右。”
掛上電話,夏翊又打出一個電話,對著話筒道:“嚴總編你好,我是夏翊,你幫我登一條尋人啟事,目標名叫柳棲蝶,女,20歲左右,長發,身著黑白格子及腳長裙,再附上,希望廣大市民提供有效線索,一旦確認屬實,均給予一萬元的獎金獎勵。”
掛上電話,夏翊回頭說:“這是上海申報的總編,申報覆蓋整個上海灘,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
柳秦倫這才放心地軟身坐在沙發上,坐立不安。
夏翊瞧他佝著身子,抱著腦袋的自責樣,沖了杯咖啡遞給他:“喝點咖啡提提神吧。”
柳秦倫領情地接過咖啡杯,一口悶盡,他現在確實需要這個東西來提神。
夏翊仍然對柳棲蝶“走了”一事感到莫名其妙:“你們吵架的火點在哪兒呢?她看上去應該是個腦子很靈活的女生,不可能會因為昨晚他們幾個的玩笑話,或者怡兒和你的過去有所介懷?”
“她介懷的是她自己,回江城的這半年,我切身體會到了轟炸的殘酷,不管多好的人生,都會在一剎間失去所有,她也是,現在的我們心里都充滿了轟炸帶來的悲傷,所以她覺得自己比不上怡兒,她無法帶給我快樂,覺得我和怡兒會在一起會更幸福。”
夏翊看回手里紙上剪短的一句話,頓悟:“難怪她會讓你好好考慮,確實,她會這么說有些出乎我的預料,我以為她在吃怡兒的醋,逼迫你趕緊結婚,而且絕對不能和怡兒舊情復熾,之類的……”
“怎么也想不到,她會為了讓你‘高興’而選擇讓愛?這個女生很特別很難得,包括怡兒在內,跟我所認識的所有上海灘上叫得出名字的女孩兒都不一樣。她心里沒有索取,沒有霸占,是真真正正的想你幸福,我現在有些明白你為什么會對她情有獨鐘了,你現在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
“說真的,回國這半年,上門求親的不在少數,但沒有一個能超過你的,你已經在她心里生了根,所謂初戀,就是人心面對愛情最初的樣子,我也慢慢在做父親母親的心里工作。在接到伊娃電話說,會請江城的柳秦倫和柳棲蝶前來作客,我和怡兒很高興,哥兒幾個都很高興,我們共同的想法就是幫助怡兒對你最后的爭取,但昨晚我聽到你介紹柳棲蝶為未婚妻,我和怡兒一樣失落。”
“我們看到的柳棲蝶的表面,不否認,她能在突發狀況里把一個笑話變成佩服,是本事,能在哥兒幾個冷言冷語中表現得大方從容,是她的堅韌,這樣的女人是人才,我由衷地佩服。”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她能做出‘讓愛’的舉措,說明她是清醒的,我認為也是正確的。你們一起經歷了轟炸,轟炸帶來的傷害已經對你們造成了根深蒂固的心理陰影,這樣兩個人在一起,生活里、回憶里只有痛苦,現實里,也不得不面對重建王廷重建家園的壓力,我猜想你們現在都沒有重建的打算,就因為不知道日本人什么時候會再來轟炸。在這些因素的干擾下,你們結婚后,真的會幸福嗎?”
柳秦倫心亂如麻,他聽進不去夏翊的說教,這樣的說教,他昨晚已經撕心裂肺地聽過一次,他不想再聽,他滿心,滿腦子都是棲蝶餓肚子,受凍的凄然畫面,霍然起身相斥:“真的夠了,昨晚我念及和你們的友誼一直對你們那些冷嘲熱諷充耳不聞,你不要再跟我說教,我不想聽也不會聽。”
正是身為同齡人和同窗的情誼,夏翊看不下去他這副模樣,臉抵臉地回斥:“為了一個女人,過去那個風度翩翩,溫文爾雅,才華橫溢,英俊瀟灑的哈佛高材生去哪兒?我從來沒見過你會因為一個女人沖自己兄弟發火?你是要為了她,得罪天下人嗎?別忘了,這兒是夏家,你是上門的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