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我與他不同
作者:玖拾陸分類:
顧云映突然想到了父親離開時給她最后的關懷和那決絕的背影,溫柔與剛毅重疊在一起,讓她攥著這封信,眼淚止都止不住。
田老太太道:“把信毀了。”
這畢竟是顧致澤的親筆,一旦落在外人手中,會帶來麻煩。
顧云映沒有動。
田老太太的聲音已經不像一開始一般有力氣了:“聽話,毀了信,離開這里,帶著棟哥兒他們去京城。今夜之事,你就當你從未聽到吧。這是祖母最后要求你的事情了……”
這句話耗費了老太太所有的精神,她甚至沒有聽到顧云映的回答,就失去了呼吸。
顧云映抹了眼淚,把信撕了咽下肚子里,對田老太太磕了三個頭,發誓她不會說出去。
就在要離開時,顧云映聽到了上頭屋子外的動靜——有人尋來了。
她透過縫隙看到了顧云康。
一片殘垣斷壁,顧云康沒有辦法走到任何人近前,他只能站在院子里,痛苦極了。
顧云妙當時還有一口氣,她就這么瞪著顧云康,拼盡了力氣問他:“父親通敵,你呢?!”
顧云康道:“我與他不同。”
顧云妙似乎是放心了,沖顧云康笑了笑,垂下了腦袋。
而顧云康,快步離開了院子。
按照顧云騫的經歷來看,走出將軍府的顧云康救下了顧云騫,去追顧致沅的遺體了。
經過到此為止。
而這一夜的故事,僅僅只是講述,就耗費了顧云映大量的心力。
她說得很慢,但是沒有一個人催促她,反而是盼著能慢些、再更慢些。
恨不能有一副畫卷,把那夜顧家人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都描畫刻繪,再睜大眼睛一遍遍地看。
那是他們的親人的最后一段路啊。
哪怕是在回憶之中,也希望這段路長一些,他們能活得更久一些。
說完這一切,顧云映抬起頭來,壓抑著哭腔,道:“你們都猜測二伯父是因為血緣而通敵,可是,這看的不是血統、而是心啊。
我是北狄的后代,我身上有安蘇汗的血,但我也有顧家的血統,我們兄弟姐妹都可以為了北地上陣,父親也一樣。
二伯父流著與你們一樣的血,但他不是我們顧家人!
不是!”
無論她多么想要忍住眼淚,眼淚還是涌了出來,顧云映只能抬著頭,瞪大眼睛,試著把眼淚逼回去。
視線被淚水模糊,她看到了走到跟前的顧云騫。
顧云騫拿著帕子,輕輕給她擦眼淚:“云映,你的心向著哪兒,你說了算。”
顧云映一個勁兒地點頭。
這句話,顧云騫早上曾說過。
彼時不知內情的他,以自身為例,說了那么一番話。
也正是那番話,給了顧云映勇氣,給處在迷茫中的她,帶來了一份曙光。
而這樣的真相,帶給其他的沖級一樣巨大。
一時之間,誰都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了。
良久,顧云宴捏著鼻梁,道:“誰都難以接受,那就都回去,吃了飯睡一覺,花些時間咀嚼咀嚼。”
面臨毫無辦法的局面時,先讓自己冷靜下來,是最要緊的。
顧云宴先走的,顧云騫沒有動,半晌,沖顧云映笑了笑:“我想,我記起云康哥留給我的那句話了。”
顧云映一愣。
顧云騫嘆道:“和他告訴云妙的一樣,‘我與他不同’,我們兄妹三個人,都和父親不同。云妙不在了,云康哥不知所蹤,但我能活著,以我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這是鼓勵自己,也是鼓勵顧云映。
顧云映含著眼淚,擠出了一個笑容來。
顧云錦沒有離開,她重新絞了帕子給顧云映擦臉。
顧云映的聲音沙啞:“我無事的,六姐姐去歇會兒吧。”
顧云錦柔柔笑了笑:“小公爺不在,我一人指不定胡思亂想,不如與你一塊帶著,相對無言也是解悶。”
顧云映莞爾。
哪里是怕胡思亂想,無論是顧云騫還是顧云錦,都在用他們的方式鼓舞她。
顧云映閉著眼睛養精神,不多時,聽見外頭動靜,蔣慕淵回來了,她睜開眼睛看著顧云錦:“六姐姐,我能問姐夫幾個問題嗎?”
“問他?”顧云錦奇道。
顧云映頷首:“姐夫看起來見多識廣,而且,不是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嗎?顧家人都說不明白,又不能把事情說給外人聽,就只能問姐夫了。”
顧云錦啞然失笑,起身去請蔣慕淵,順便把事情大致上與他說了一遍。
顧云映看到攜手進來的顧云錦和蔣慕淵,一時想起了和睦的顧云深與肖氏,難過地吸了吸鼻尖。
而后,她抬頭問道:“姐夫,祖父、祖母當年做錯了嗎?他們留下了父親,卻最終使得顧家、北地受如此災難……”
蔣慕淵搬了杌子坐下,示意顧云錦也落座,這才理著思緒與顧云映解釋:“依我看,沒有對錯之分。
云映,人的一生會面對無數的選擇,有些選擇甚至截然相反,可到底帶來如何結果,誰都不知道。
而作為后來者,我們不能用眼前的結果去粗暴的下結論。
誰又能說,當年祖父、祖母沒有留下你父親,今日就不會出事呢?也可能出的事情與今日不同。
牽一發而動全身,身處其中的每一個人都在變化、動作,誰也不知道一個選擇會改變多少局面,最終造成什么樣的影響。
祖父、祖母他們只是在當時,做了他們覺得應該做的選擇。”
這番感悟,是蔣慕淵的體會與經驗。
前世今生的變化,有他重生之后的不同選擇,也有其他人的隨之應對,他們依照他的選擇,做出了與蔣慕淵前世所經歷的不同的決斷。
就好像段保戚,前世在京中度日的成國公世子,如今到了裕門關投軍,他的人生,也不同了。
最后是什么樣的結果,又會對其他人帶來何種影響,今時今刻,誰又能知道呢?
見顧云映聽得認真,蔣慕淵又道:“就像今天,你把祖母讓你隱瞞的事情說出來,我也無法評斷對與錯,沒有人知道十年后、幾十年后,這番話會對顧家的每一個人有什么影響,但我知道,你是做了你認為你應該做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