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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林胡同里,單氏捧著家書來回看了幾遍。
京城與北地相隔甚遠,此時也不是戰時,家書自不好走軍務的路子,只通過驛館傳遞。
顧家如今穩當,但要長久下去,最忌諱的就是公私不分。
南面還打著仗,鎮北將軍府可不想在這種時候被參上一本。
原本,這賀中秋的家書在節前就該到了,沒想到耽擱了幾天,今兒堪堪送到。
北地的重建有條不紊,單氏他們雖在京城,但也能從每月的家書上知道北地的變化。
那座飽受戰火困苦的邊關大城,舊地重建,即便進度緩慢,也一點點的有了當日模樣。
進展不快,倒不是顧云宴他們指揮不得力,而是物資不充足,只能都用在刀刃上。
蜀地開戰之后,不止軍需銀子緊著南邊,人手兵力亦往南掉,裕門關的守軍、顧家麾下兵士,都抽調了一些支援肅寧伯。
顧云宴在信上寫了,朝廷的文書已經抵達,顧云熙與顧云騫在中秋前就要帶兵入關往中原去。
“算算日子,這會兒已經在路上了,”單氏一邊看,一邊說給家里人聽,“就云宴與云康留在北地。”
朱氏捏了捏指尖,沒吱聲。
單氏豈會看不出兒媳婦的心思,不由笑了笑。
她們都是在北地出生、長大的,對家人去打仗并不會瞻前顧后、割舍不下,朱氏只是擔心顧云熙的性子太魯莽罷了。
以前,有長輩在,收復北地時,又有顧云宴壓著顧云熙,這次往南進,顧云騫哪里拉得住顧云熙?
而中原狀況與北境截然不同,也不是他們顧家說怎么打就怎么打的地方,朱氏就是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才會有些惴惴。
單氏點她:“總會長進的,云熙再鬧騰,不還有肅寧伯嘛。”
收復北境時就是肅寧伯坐鎮將軍帳,顧云熙對他還是很服氣的。
單氏又道:“云宴還說,云映成長很快,里里外外井井有條。”
顧云映在一眾姐妹里年紀小些,前頭的顧云初、顧云妙又都是各有各的性情,顧云映在其中并不起眼。
可姐姐們嫁的嫁了,犧牲的也犧牲了,北地將軍府,只能靠顧云映一人頂起來。
她長大了,知道自己想走的路,也走得無比堅定。
朱氏聽了,也不由笑彎了眼,婆母說得對,都會長大的,顧云映如此,顧云熙也是一樣,她該對丈夫多些信心。
單氏與吳氏道:“我前些日子聽云錦說的,南陵那兒至多再兩月就有結果了,依如今局面,云齊應當也會調去打蜀地。”
吳氏頷首:“他們兄弟能在一道,也挺好的。”
平心而論,她自是希望顧云齊能回京來,可她知道,之后的無數年里,夫妻聚少離多才是常態。
圣上已經下旨戍邊大將軍府的子嗣入京,蜀地再這么一反,往后越發要謹慎。
說完了自家事情,也少不得提起對門林尚書府里。
下午時,秦夫人來串門,神色之中多有不忿。
單氏與秦夫人到底是手帕交,雖因為顧云錦的婚事鬧得十分不愉快,但秦夫人自己尋了臺階,又使勁兒拉關系,顧家出事時,秦夫人沒少替顧家說話,單氏也不至于真弄得同住一條胡同還老死不相往來。
秦夫人在京中官家后院的夫人們之中,頗為說得上話,樂子也多,昨兒才過了中秋,今日又被一群姐姐妹妹拉去賞菊。
她歡歡喜喜地去,沉著一張臉離席回來,一肚子氣話無處說,就尋了單氏排解。
秦夫人今兒列席,不少人與她打聽林琬的事兒,又問林琬進宮去了,是不是宮里都怕她扛不住。
一通問題下來,秦夫人如何能答?嘴巴再快,也是左右都不合適的。
偏有人要落井下石,對方原想替林琬保媒,林尚書看不上那一戶,給拒了,對方話里話外的便是“挑來挑去挑了個不知道能活多久的”,氣得秦夫人當場就摔了杯子。
秦夫人幾十年來長袖善舞,左右逢源慣了,可能是前回替顧家強出頭、懟那些說顧家通敵的人時打通了任督二脈,近些時日的脾氣越來越燥,一言不合,就能直接讓對方下不了臺。
秦夫人才不管那些勸和的,直罵對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就那么一只臭蛤蟆還回回想來眼饞西林胡同的姑娘,還活得長呢,活一天都是臭的,活五十年要臭死人了。
罵過了,她轉身就走,回來找單氏擼著袖子鄙視那些人。
單氏聽得啼笑皆非,反問她:“你當時不也覺得林家不該應了肅寧伯府嗎?”
“一碼事兒歸一碼事兒,我看著琬兒長大,當時那狀況,我能不著急嘛,當然是好處壞處都要說明白了,”秦夫人的賬本清清楚楚的,“將門子弟多危險,但程家那門風,程家三兒那為人處事,樣樣都立得住。
何況,說句不好聽些的,誰家兩夫妻,能和和美美走完幾十年?”
她們兩人閨中相識,彼時的幾個姐妹之中,也有走得很早的,女人生孩子是鬼門關,沒熬下來,太正常了。
怕將門子弟短命?女人說走就走的時候,親人哭天搶地都沒法從閻王爺手里搶人。
男人其實也一樣,讀書人的身體比不了習武之人,病倒了沒熬住,就這么走了的,也不是稀罕事情。
誰能說嫁給書香世家的子弟就一定能比將門長久?
“再說句難聽的,攤上一個討債鬼,能拼個和離都是祖宗保佑了,真跟他耗到七老八十的,那日子過的,還不如死了算了,”秦夫人撇了撇嘴,“不說別人,就楊家那個,得虧大侄女不理他,不然多糟心啊。
女人嫁人,就是投胎,是賭,命長命短天知道,那還不如賭個好的,在一起過多少年都是好日子。”
話糙理不糙,真真就是這么個道理。
秦夫人倒豆子一般把心中不滿吐干凈了,又說過幾天去西山上給程晉之求個簽,別處不知道,總歸西林胡同里里外外的,都盼著林琬好。
思及此處,單氏把家書交給徐氏看,嘆道:“她那個人,就是脾氣上來了嘴上得罪人,但她說得也是,咱們胡同里的,總是盼著好的。”
徐氏垂著眼,道:“琬兒看著是個有后福的,定會有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