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瑯說,話難聽,確實很難聽。
那個被成國公扔到戰場上的兒子,就是一刀要了盧昶性命的段保戚。
這是血仇!
而王瑯的言語之中似是對成國公很推崇。
其實,也不是推崇,而是把利益交換掰扯開來,血淋淋地呈現在盧家人面前。
“荒唐至極!”跳起來的是三房的老爺,一張老臉漲得通紅,盧昶是三房獨苗,他自視涵養出色,忍到此刻終是跳了起來。
王瑯絲毫不避,面色不改直視對方。
如此坦然態度,無疑更讓三房老爺氣急,他指著王瑯道:“以人命算計功名利祿,你枉讀圣賢書!”
聞言,王瑯卻是笑了,笑容淡然,卻更顯傲氣:“圣賢書?抱著圣賢書一輩子的人,是不會造反的。學生與眾位,有何不同?”
三房老爺被堵得啞口無言。
盧大老爺下意識地往身后看了一眼。
王瑯察覺了,佯裝不知。
他進來時就打量了布局。
因著盧家老爺們人數多,椅子迎門擺了個弧形,又不想背后落空,左右幾個位子后面都架了屏風,恰恰遮擋了落地罩后的模樣。
王瑯當時就猜,這是個鴛鴦廳,南北陰陽,另一半廳中可能有他人在聽他的說詞。
此時看盧大老爺這一眼,王瑯知道猜對了,而且那邊人的輩分更高,恐怕是盧家真正握著實權的老太爺們。
花廳里,氣氛僵住了。
很快,對側廳里傳來腳步聲,幾位老太爺陸續過來。
打頭的那位拄著拐杖,一頭鶴發,他打量王瑯,眼神銳利,神色卻相反,帶了幾分和氣。
“那依你的說法,我們盧家就不該要昶兒魂歸了嗎?”那老人問道。
王瑯道:“該,魂歸故土,這本不該是奢望。
可盧家以此逼大將軍與孫家商討,便是大將軍同意,孫家肯?
怕只怕,逼到最后,盧家與大將軍交惡,盧昶還回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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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墨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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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一步說,大將軍應了,孫家也應,眾位難道要以百年積攢換盧昶回來?
那盧家,又貢獻給大將軍什么呢?功業不顯,銀子不足,論功行賞時,盧家的功在哪里?
何以為重,各位自然清楚。”
幾位老太爺沉默著,以眼神交流一番,三房老爺還要反駁,被盧大老爺一把扣住手腕。
王瑯見狀,繼續道:“盧家支持大將軍,不止是銀錢,也不止盧昶,還有其他子弟在前沿奮戰。
盧昶戰死,死得明明白白,知道他的遺體在何處,可枝江那一戰,多的是對不上名姓之人。
他們之中,亦有世家子弟。
而盧家參戰一日,誰又能保再不犧牲一人?
傾全族之力換回盧昶,還有下一人時,拿什么換?
盧昶英勇投軍,必然做好了戰死的準備,若他知道因他一人之骸骨,毀了盧家前程,他在地下如何能安?”
三房老爺觀長輩反應,知道他們被王瑯牽著走了,可他再是著急,也不可能說出盧家不再支持喬靖這樣的話。
王瑯自稱學生,老太爺卻喚他先生,如此稱呼,他給了差不多比自己小了一個甲子的王瑯足夠的尊重。
而王瑯只是行了一禮,跟著小廝離開,收起來先前據理力爭時的鋒芒,余下一股子書卷氣。
饒是如此,老太爺還是在他的背影中,看到了一股傲氣。
“實在太狂妄了!”有人道。
老太爺卻哼了一聲,道:“狂妄?那也是有本事才狂!我算是知道為何喬大將軍會將此人納入麾下了。
若無他父親之事,今年必金榜題名,真不是他夸大其詞。
盧家子弟,但凡多幾個如王瑯一般的年輕人,我們何必走這條沒辦法回頭的路!
他說得對,我們只有跟著喬大將軍繼續打下去一條路,想要一勞永逸,想要世襲罔替,只靠銀子哪里能行?
如今,賣大將軍一個好,比惹惱他更重要。
至于昶兒,將來定有迎他回來的時候。
你們以為呢?”
幾位老太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流幾句,點頭接受。
晚輩不敢置喙,至于長輩如何便如何,只三房老爺一人,淚流滿面,想繼續為盧昶堅持。
可對上老太爺的眼睛,他終是敗下陣來。
他們三房沒有老一輩坐鎮了,他一人如何擰得過其他人,此刻反對,就是與盧家的前程違背,他擔不起這個罪名。
老太爺拄著拐杖往回走,冬日陽光落在青石板的地磚上,對他而言,有些刺眼。
可他還是在陽光下站了一會兒。
他在想王瑯。
他先前坐在后廳,只聽見王瑯說話,并沒有看到他的神態,但他可以想象得到,那個擲地有聲的年輕人,彼此比陽光更耀眼。
這也是他出來與王瑯面對面交談的緣由,他想親眼看看這么一個后生。
如此人物,原不該埋沒在蜀地當個教書先生,跟著喬靖,也是一個好出路了。
可惜啊可惜,他們盧家,怎么就沒有如此出色的晚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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