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風如殺氣,彌漫而來。
這瑟瑟蕭風,仿若刀刃化形,拂過被戰火漫過的枯樹,將樹梢上僅存的幾片枯萎的綠葉“削”落,隨風在空中起起落落,墜入了一處滿是枯葉的軍帳之上。
帳內,陳正陽面目凝重,看著墻壁上懸掛的一面戰事分布圖,背負著雙手,指尖把弄著一片泛著金光的玉簡。
戰事分布圖分為神魔兩片區域,正中呈現金色的亮點,屬于神族,圍繞在周圍,密密麻麻難以數清的黑色墨點,屬于魔族。
陳正陽濃眉緊鎖,這樣的戰事再明顯不過。
魔兵擁兵千萬,已經集結完畢,對智神境形成了包圍之勢,一旦齊發壓境,神族危矣。
他一邊沉思,一邊讓神念探入了指間的玉簡之中。這里面儲存著各地戰報,有勝有負,不過勝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戰事。
而敗,則敗得惹人心痛。
就拿姬天華和戰虎巴納而言,兩人當屬虎將,屬下統兵數十萬,卻戰死在了沙場之上。這樣的敗局對于整個神族大軍來講,無疑是蒙上一層陰霾,士氣低落。
也包括陳正陽,從他凝重的眸子中不難看出,也被籠罩在了其中。
一道電芒猶如銀蛇沿著他健壯的臂膀射入了玉簡之中,金芒一陣大作,旋即消散。存于其中的戰況被他清除的一干二凈。
“兒子,老爹無時無刻都在想,我們一家三口能坐享天倫之樂,或如平常人家共聚一堂。你敬酒,老子喝酒,你媽做菜……”
陳正陽唇齒未動,聲音在意識海中回蕩,一度梗咽。神念卷起了陣陣的音波,緩緩融入了玉簡之內。
他長吁了一口氣,繼續說:“呵呵,三十年了,這樣簡單的想法,卻成了無盡的奢望。老爹我愧對于你們母子啊。早已聽說你來到了神浮界。并且戰績赫赫,小子,你給老爹長臉了,老子驕傲啊……”
一層水霧蒙上了陳正陽的雙眸,從眼角滑落了一滴淚珠。唇角微微一抖:“倘若有機會,就到爹娘墓前拜祭一下吧,記得帶些酒菜過來,也算是圓了老爹三十年的奢望……”
聲音顫抖,他眸子微微閉起:“老爹絕言,保重!”
“陽哥。”
驀地,一個聲音從背后傳來,陳正陽指間一動。玉簡翻動便沒入了衣袖之中,他回身道:“小蝶,都準備好了嗎?”
蝴蝶夫人藍色輕紗遮身。美眸中的擔憂也瞬間被她原有的嫵媚所代替。
陳正陽剛才在做什么,無法逃過心思縝密的她,只是更明白,他需要更多的支撐,或許自己能做到一些微不足道。
她興致勃勃,玉掌端起一旁桌面的清茶遞了過去:“陽哥。你貴為神族大軍大統領,又有著半步神階修為。是神族的支撐,我們一定能扳回戰局的。更何況,我看你氣息展露,已經隱隱約約出現了神階天道意蘊,不日便可如圣女一樣,閉關沖神了。”
陳正陽淡淡一笑:“小蝶真是慧眼啊,不過我步入半神,也是在機緣巧合下,想要踏入神階,恐怕時機還未到啊。”
“機緣,陽哥說的是那次在星云境中的萬雷域嗎?”
“是啊,半年前星云境一行,卻也得了這造化,結交了尼森,沒有想到也借此機會突破了桎梏,升為了半神。”
陳正陽暗嘆不已。
所謂星云境,乃是一處常年處于亂雷之地,陳正陽修煉屬性本是雷屬性,身處雷海,無疑便是如魚得水。
曾受令前去截取情報,便是遇到了魔族駐軍統帥尼森,他有著圣階高階巔峰修為。
此魔雖然身處魔族,不過本身乃是其他星域神族光明神的舊部,只因被魔族俘獲后,被羅睺控制,體內注入了可隨時奪命的魔印,方才難以脫身,待在了魔族之中。
期間,尼森暗中不少幫扶神族,傳遞情報。
陳正陽也正是經他提供了一件吸納天雷的神器,才得幸借此在星云境修煉,踏入了半步神階。
“后來呢?”蝴蝶夫人問道。
“后來,當我剛剛回到圣女宮交差時,便傳來噩耗……”陳正陽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星域圖上的一顆星云密布的星體。
原來,尼森動用的神器,是魔族星云境的法陣核心。陳正陽升神期間引得天雷共聚,天道法則發生異變,引起了羅睺的注意。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羅睺查出了尼森身處魔營,卻不斷和神族交好的事實,便吸其精髓,將尼森煉化至魂飛魄散。
這件事,讓陳正陽心中十分愧疚。
“正是尼森的死,你才長期收斂氣息,不將半神修為公布于眾,對嗎?”蝴蝶夫人問道。
陳正陽茶蓋拂過漂浮的茶葉,清香迎面撲來,他沉思片刻說:“事實上,也不是全部因為這個,更多的是身處一方大軍之中,仍需要低調行事,更何況,我也不希望拿此換得什么地位,只要靜兒安全,一切也就無所謂了。”
蝴蝶夫人心中微微一顫,多年的陪伴,已經成了一種她無法擺脫的習慣,明知一切不可能,但每當聽到陳正陽提及軒轅靜,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感觸。
這種感觸越多,卻也讓她生出了更多難言的情愫,無悔的守護著心中早已萌生的意,默默的追隨著陳正陽。
薄唇一角,微微勾起醉人的微笑,她接回陳正陽手中的茶杯,放回了桌面上:“陽哥,大軍集結完畢,都等你訓話呢。”
一番談話,陳正陽凝重的面色也好轉了許多,身為一軍統領,再大的壓迫,也只能暗藏心中,他抖擻了一下精神。
蝴蝶夫人一旁取下鎧甲,幫他穿戴整齊。
金色鎧甲束身,陳正陽挺拔的體魄上散發著將王之氣,接過一把長劍后,細致端詳著喊道:“龍騰,龍躍。”
他一聲招呼,帳外便進來兩人:“在!”
兩人均是銀色甲胄著身,劍眉如刃,有著一雙銳利的眸子,他們步伐穩健,中等身材,腰懸三尺長刀,幾步走來,身上的盔甲和刀鞘碰撞,發出一陣有力的碰撞聲。
左邊一人名為龍騰,右邊一人名為龍躍,兩人乃是孿生兄弟,有著圣階中階修為,是由軒轅靜安排過來,供陳正陽調遣的貼身侍衛。
陳正陽手中長劍入鞘,不動聲色的一揮手掌,釋放出一股氣息,四人便化作了流光,飛出了帳外。
下一刻,陳正陽便已經身處彌漫著血腥味的前線。
蕭風不止,拂過戰火燒焦的枯木,發出一陣陣寒意森森的哨聲。大地被蒙上了一層黑灰,空氣中仍能嗅到炭木焚燒過后留下的余味。
眼前是一座城池,一座形同廢棄了已久的城池,殘垣斷壁隨處可見,城門墻上留下幾個殘字,‘赤谷城’。護城法陣早已損毀,這對于一個護城的軍隊來講,無疑是最大的威脅。
這也代表著,戰爭白熱化時,完全依靠的是肉搏相抗。
城池內外,可隨處看到受傷的士兵,拖著沉重的步子,相互攙扶著前行。或有匍匐在地,仰面,沒來及抬下戰場的尸首,身體上蒙上了一層黑色灰塵。
陳正陽虎眉緊鎖,入目的是滿目蒼夷的大地,和直入云端的滾滾狼煙。踏在狼藉的大地上,瓦楞散亂,但每一步過后,便是留下了一個清晰的腳印。
據戰報顯示,這場鏖戰,歷經半月有余,神魔兩軍死傷過百萬。
“參見大統領。”一個滿臉污垢的將軍模樣的人,無力的迎上。身后十幾個無精打采的隨從,多半帶著傷。
陳正陽微微點頭:“李智將軍辛苦了,免禮吧。”
此人本是城門將領,如今城門坍塌成了廢墟,十幾人正在清理,已經清出了一條丈寬的通道,也正是這條通道的存在,才讓人能夠辨別,這是一處城門。
“啊,殺了我,讓我去死吧。”城門內傳來了一聲嘶吼。
陳正陽目光一滯,像是猜到了什么,虎步向前走了過去。
廢墟之中,三個身著白衣黑色甲胄的士兵,正拼力按著一個不斷掙扎的人,疼痛已經將他折磨的面目扭曲,繃緊的牙齒中,喘著重重的氣息,顯然在忍受著撕心的疼痛。
蝴蝶夫人身形微微一震,止住了腳步:“陽哥,他……”
陳正陽也是為之一震,被按著的士兵,雙腿血肉模糊,兩條小腿早沒了蹤影,只留下清晰可見的鮮紅肉芽,以及淌著的血液中時隱時現的森森白骨。
“小蝶,給他服用止血丹。”
“大統領,他已經服過了。”
李智愁容不展的繼續說:“他雙腿經脈斷裂,止血丹已經起不到作用了。”
陳正陽目光如炬,回身看著那掙扎的士兵,目光中被一層凝重代替。隨手一揮,手中凝聚了一團氣息,依靠著自身修為,想必至少能緩解他的疼痛。
可一步踏出,身形卻中道而止。
那掙扎的士兵,竟然沒了動靜,一旁按著他的三人,身形一頓,長吁一口氣站起了身。他氣息散盡,大量的血液淌出,導致臉色煞白如粉霜,瞪著一雙滿是不甘的眼睛。
陳正陽緩緩舒展開了緊皺的濃眉,戰場慘烈,士兵生命如草芥,改變這種狀況的唯一辦法,只能是盡快結束這場戰爭。
“我要殺了你。”側身突然襲來一股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