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像報告

第44章 麥明河·有家難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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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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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明河有家難回。

她光腳走在凌晨的黑摩爾市街頭上,渾身涼透了,尤其是腳趾頭,似乎是粘上去的,隨時都能掉下來。

一開始,她還能感覺到腳底沾了一層灰,踩到可疑粘膩之物時,她還會使勁拍打刮蹭腳底。但走上一會兒,麥明河就破罐子破摔了——黑摩爾市街頭實在稱不上干凈,就跟起火了,她吐唾沫救火一樣;在乎這個,天亮都回不了家。

在撞上屏幕之前,喬納最后抓了她肩頭一把,現在還火燒火燎地疼;別看那小伙子讓個蟲子鳩占鵲巢了,手勁可真不小。

本以為從巢穴回家,最大的難處在于是否能甩掉喬納。

她趕在喬納抓住自己之前撞上了屏幕,也確實回到了人世里;可是沒想到,掉出來的地方,卻不是自己家。

活了這一輩子,沒想到老了老了,還能變著法兒地遭新罪。

麥明河一邊在心里嘆息,一邊從街邊幾個醉漢的口哨聲中,面不改色地走了過去—“小妞!怎么穿著睡衣在路上走呀?男朋友不讓你過夜嗎?”

理智上,她知道自己此時是一個年輕女人,獨自走在凌晨時分的黑摩爾市街頭,實在不安全。

可是情緒上,麥明河提不起勁兒來害怕。

“喂!”其中一個醉漢,卻還追上來了,伸手拉扯麥明河的胳膊,口齒不清地說:“哥幾個叫你呢……別走呀,光著腳走路多難受。你跟我來……我們給你錢。”

麥明河停下來,目光越過他,落在他身后的樓上。

“這里的藥店呢?”她忍不住問道,“都開了幾十年了,什么時候拆的?怎么變成一個房地產中介了?這樓我都沒見過……”

醉漢愣愣回頭看了一眼。“……啊?”

“藥店那老爺子,獨自帶著個孫女,日子挺不容易的。我估計人現在應該早就沒了……”麥明河搖搖頭,繼續往前走,“我都七八年沒走過這么遠了。唉,說是住了一輩子的地方,現在連認都認不出來了……”

醉漢呆呆站在原地,看著她走遠,沒再追上來。

他要是真追上來,麥明河還想跟他聊聊呢,她總覺得把心里的事說出來,才能一碼一碼理整齊。

比方說,她一路走一路總結,覺得巢穴的出入規則是這樣的:她撞上屏幕,就掉進巢穴了;在巢穴中,再撞一次屏幕,就又掉進黑摩爾市了。

但是掉出來的位置,不一定是當初進巢穴的地方,也不是非從屏幕里掉出來不可——她剛才憑空掉到了一戶住宅樓的垃圾桶上,等從垃圾桶蓋子上滾下來一看,離家還有一公里呢。

看來通路不講求精確,把人放回來的地方,差不多就行。

自己走回家的這段工夫里,也不知道那個叫喬納的小伙子怎么樣了?哪能讓個好好的孩子讓蟲子占上呢?

再說,人不能在巢穴里待得超過七天,喬納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必須得想辦法找一找摩根家……他們現在都有那個,哦對,互聯網,要不然去圖書館,讓管理員幫忙用互聯網找一找?

她沉在思緒里,走著走著,看見自己住了幾十年的那一棟廉租公寓時,卻猛然止住了腳步。

公寓門口正停著一輛警車,警燈在樓墻上閃爍出紅藍交映的光。

別看深更半夜,周圍也稀稀零零站了好幾個看熱鬧的,有的是麥明河同一棟樓的鄰居,有的是住附近的閑人。

這一片治安不好,移民多、低收入的多,所以半夜看見警車,并不是少見的事——麥明河一眼就從眾人里,認出一個人:那是住在她樓下的一個中年太太,極好閑事,但相應地,人也熱心。

“……他們倆半夜三更,順著消防梯爬下來,在窗戶外面摸來摸去,嚇死個人了!”史密斯太太揪著警察胳膊,不肯放他走,說:“說什么找人,我可不信呀,二樓那老太太我知道的,幾年都不下床不出門了,還能半夜插翅膀飛了?”

“這是什么意思?”

女護工氣得臉都白了,說:“我們是正經護士,還能來偷你嗎?我們是接到緊急求助才來的,但是老太太一個人忽然悄悄走了,我們能不找嗎?”

男護工倒是在考慮另外一個問題。

他從另一邊圍住警察,對反復說明情況:“……這件事,可決不是我們工作上出了失誤,麻煩你好好記一下,也一定要跟我們醫院說清楚。當時是她孫子看著她呢,我們都準備要走了。看護上,已經不是我們的責任了,如果你們發現那老太太真摔到樓下了……”

對呀,麥明河這才后知后覺地想到一個問題。

小偷毫無疑問是個偽像獵人,或者說,至少也跟獵人這一行有關系。

他知道自己順著通路進了巢穴;可是在場另外兩個護工,都是對巢穴一無所知的普通人,就跟自己不久前一樣。

他們只知道,房間里本來有個老太太,卻忽然一轉眼沒了——這局面怎么收拾呢?

這么一想,還真挺有意思:這么多偽像獵人,這么多他們的客戶,卻能把巢穴與偽像的存在,都瞞得緊緊的,不讓世界得知一絲風聲。

千千萬萬普羅大眾,在人世里一日一日地為生存奔忙,全然不知日常之外,還有一個黑暗幻想般的世界。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史密斯太太,是吧?你回去吧,這是一場誤會,沒人要偷你東西。”

警察好不容易從他們包圍中抽身出來,拉開車門,又對男護工說:“家屬已經說了,不追究你們責任,看他接下來怎么聯系你們處理吧。一個大活人,不會就這么沒了的,我估計是老太太神志不清,游蕩到哪兒去了。我們也報告上去了,馬上就多派幾個人手過來,再在附近找一找……行了行了,都散了吧。”

家屬,是指那個小偷吧?

麥明河想起自己的便宜孫子,可伸長脖子看了一圈,也沒發現小偷的影子。

眼看警察上了車,其余的人也都各自散去了;一轉眼,路邊就只剩下麥明河一個人了。

警車從她身邊開過去,車里的警察掃了她一眼——麥明河心里剛剛一跳,好像做錯事心虛的人是她似的——卻見那警察隨即又轉開了目光,拿起手機看一眼,按在了耳朵上。

麥明河松了口氣。

也對,他們不可能想到,這個看著二十多歲的年輕女人,就是他們怎么找也找不著的老太太……

她在經過史密斯太太家門口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沒發出聲音,轉身上了樓梯。

麥明河一心想要趕緊回家,先把腳洗了,再換一身衣服——要救喬納,得等天亮了,才能托人幫忙打聽,現在大半夜的,圖書館也沒開門。

可她的回家之路,在離家門口還有幾步遠的地方,就走不下去了。

被撬開的家門,此時半開著,沒有關嚴。

從門縫里,她聽見一個走動的腳步聲,偶爾踩上廚房前的木地板,就咯吱一響;在腳步響動里,小偷的嗓音正清清楚楚地“嗯”了一聲。

麥明河定在原處,一時間進退兩難。

“你走了?”

小偷的聲音從門后傳出來,在半夜里聽得很清晰。“護工也回去了?你怎么跟他們說的?”

是在跟誰打電話呢?

房間里靜了數秒鐘,小偷出了一口氣。“這次多虧你們及時善后了。嗯,對,我主要是擔心那兩個護工……”

麥明河此時的好奇與探究心全升了起來,悄悄往前邁了一步。

電話里的人,不知道說了什么,讓小偷放下心來,聲音松弛了幾分:“你說得對。要不是樓下那女人非說要報警,我看那兩個護工也是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應該不會深究。是的,你們善后確實專業……跟真的一模一樣。如果電話不是我打的,我都會擔心的。”

麥明河身上炸開一層雞皮疙瘩,突然明白了電話另一端的人是誰——就在剛才,她還看見了那個打電話的人。

“是的,賬單寄到我們家派就行……”

那小偷似乎聽見一個棘手問題,頓了一頓,才繼續說道,“嗯?不,我也不知道那老太太怎么會好端端忽然發現通路的……”

他在說謊。

他那個管子一放在人身上,就能讓人看見自己打開通路的幻象。

麥明河回想起當時的情景,覺得一切都清清楚楚了:小偷要用那個“吸塵器”來奪她通路,可是“吸塵器”運作的時候,也讓她第一次看見了自己的通路該如何打開。

就像是受到召喚一樣,她被通路叫到了電視機前,又撞入了巢穴里。

在她思考的時候,小偷的下一句話,是遲了半秒,才穿透麥明河的思緒,進入她腦海的。

“……等等,我門外有人。”

麥明河驀然一驚,下意識地低頭一看,看見走廊燈光下,自己投下了一片模模糊糊的影子,正好落在門前。

得快點走——

然而還不等她轉過身,門卻已經被小偷一把拉開;她一抬頭,正好與小偷四目相對。

除了他手機里傳出的隱隱車聲,二人之間一片寂靜。

在電光石火之間,麥明河覺得好像有另一個自己接管了她的反應:她先是愣愣看他一眼,又像定下神似的,沖小偷笑了一笑。

“我剛去丟了個垃圾,”她低聲說,“你是剛搬來的嗎?”

小偷微微皺著眉頭,目光在她臉上掃了兩圈。

話說完了,沒給他一個多想的機會,麥明河抬步就走,好像她家就在前面走廊里一樣。

就算外貌上年輕了幾十歲,又脫掉了睡衣外套,她依然不敢讓小偷的目光多在自己身上停留——在她經過自家門口的時候,她幾乎是有如實質地感覺到,他的眼睛從她滿是臟灰的腳上劃了過去。

走出去兩步,麥明河依然沒聽見小偷回去的聲響;她回頭一看,果然又遇上了那一雙眼睛。

“怎么了?”她也皺起眉頭,說:“對了,你剛才門沒關。”

“啊?噢,謝謝。”

小偷怔了一怔,大概也意識到了,他半夜三更在走廊里盯著一個年輕女人看,確實有點不太合適;他面上仍存著幾分疑色,但在麥明河毫不退縮的注視下,終于還是縮回了身子——這次,他關上了門。

門剛一合攏,麥明河轉過身,拔腿就跑。

她顧不得自己腳步聲會不會驚醒史密斯太太了,登登沖下樓梯;就在她剛撲到一樓樓梯轉角時,她聽見樓上有一扇門被人驀然打開,“當”地一聲撞在墻上。

緊接著,走廊里響起了第二道腳步聲。

那小偷未必會想到自己變得年輕了;但是他一定注意到了足以讓他生疑的蛛絲馬跡——這個家,看來暫時是回不去了。

麥明河沖出樓門口,卻沒有繼續在馬路上跑;她一閃身,鉆進樓后小巷里,在半人高的垃圾桶后蹲下了身子。

過了十來秒鐘,她果然聽見了腳步聲;從垃圾桶后悄悄一看,小偷的背影正在馬路上來回張望,揀了一個方向走遠了。

過了好幾分鐘,馬路上再沒有人了。

麥明河一聲也不敢出,慢慢起身,貓著腰,在垃圾桶的遮擋下,一步一步往后退。她擔心小偷仍在不遠處;偶爾踩到一塊破裂的硬塑料,疼得她死死咬著嘴唇,卻到底沒有發出聲音。

順著樓后的小巷,她終于一點一點地與自己的家拉開了距離。

天空亮起魚肚白的時候,麥明河怔怔站在街頭上,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只要她耐心地等一等,那小偷遲早會放棄的,他總不可能在她家住下。可是在他離開之前這段時間里,該去哪兒呢?

該怎么去找摩根家,這個目標,似乎變得更遠了。

眼下最急迫的事情,好像是應該先給自己找一雙鞋穿。

這么說來,倒是有一個地方最合適:她不僅能在那兒找到鞋子穿,還能要一件衣服、吃幾塊面包——在布魯藍社區大學附近,有一個慈善救助站,常常有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去那兒領救助物資。

她現在不就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嗎?

救助站離得不近,但麥明河別無選擇,也只能催動一雙光腳往前走。

她沒有手表,不知道時間,可是等她終于快走近地方的時候,天光早已大亮了,早上高峰期時擁堵的車流,重新稀疏下來,恢復了往來流動。

麥明河沒看見那輛黑色奔馳車突然開門的一瞬間。

當她意識到馬路上跳起了一個高大影子,那影子又大步沖向對面地鐵站的時候,失去司機的黑色奔馳已經失控了——它歪歪斜斜地沖上人行道,轟然一聲,一頭撞在自己面前幾步遠的樹上。

車內一個留著紫色臟辮的女人,似乎被撞得不輕;她一邊艱難地開門,一邊恨恨地自言自語:“……等我回了家派,我一定要改合同!”

今天這一章太長了,我自己也沒想到寫了這么多,算是慶祝上架了吧!

真是,一個字都存不下來……

(目前)三個主角的時間線,終于快要統一進度了!

醫生問我,貓有跳蚤嗎?我信心滿滿地說,沒有,從不出門,然后醫生拿個小梳子,梳了幾下,梳子上的跳蚤,比我的信心還滿……

怪不得我乖女脫毛這么嚴重,原來對跳蚤過敏了啊啊啊啊

回家還有老大工程了,所有地方都要噴藥,布料拆下來洗,要拿蒸汽拖把拖地……

真是不愁光陰太長無事打發……:mayiws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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