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達回去的時候，柳素娥正在做炒搓魚子。
王二姐在一旁打下手。
趙明達立在廚房門口只往里瞄了一眼，也不說話，轉身就往院子里去。
柳素娥見他神色不對.
那會子良子去給張氏送面的時候，回來說趙明達去了趙府。
看模樣，他一定是去趙府碰了釘子，不然他不會這么沒精神。
柳素娥放下菜刀，囑咐王二姐道：“你慢慢切，都切成指甲大小的丁就好。”
“那你干嘛去？”王二姐現在就是柳素娥的影子，柳素娥走到哪里，她都跟著。
柳素娥目光一沉，努一努嘴道：“我上外頭瞧瞧去。”
王二姐心中明白她口中的外面是指什么，一時撇嘴嘀咕道：“男人有什么好的？都是沒良心的東西。我勸你一句，你還是離他遠遠的好。”
柳素娥搖一搖頭，無奈道：“好了好了，我先出去了。”
擦了擦手，輕手輕腳到了院子里。
趙明達正站在太陽下發呆。
白花花的太陽照在身上，有些刺眼，又有些模糊。
柳素娥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卻能感覺到背影的孤獨和落寂。
熟悉了，便總會對他產生一絲絲的心疼。
“聽我娘說，你回趙府了？”柳素娥靜靜立在趙明達的身后，聲音極溫柔，像是山間幽幽開放的幽蘭一般。
趙明達背著手點了點頭，回身看了一眼柳素娥，繼而展顏一笑，半開玩笑道：“從此以后，我可就真的指望你了。”
這還是他第一次和柳素娥開玩笑。
柳素娥一愣，片刻才笑道：“你指望我，我指望誰去？”
“那……互相指望吧！”趙明達難得輕松起來，揚一揚眉，吐一口濁氣。自嘲道：“我被我父親趕出來了，大少爺的日子，我也是過到頭了。”
其實柳素娥已經猜出了幾分。
趙明達從來就不是逆來順受之人，這一次跳出來。他也是想過另外一種新生活吧！
不過這庶長子的身份確實尷尬，也確實是枷鎖，可喜他能割舍富貴拋開。
柳素娥眨一眨眼睛，怕氣氛會沉悶，故意打趣道：“那我是該同情呢？還是該恭喜？”
一言說的趙明達朗聲笑了起來。
他笑起來其實很好看，嘴唇的弧度像是一道彩虹一般，眼神很干凈，很純粹。
“既然離開了，那就好好開始。”柳素娥噓一口氣，目光一瞬不瞬盯著趙明達。語重心長道：“是你的，終究會是你的。你現在也不必難過，只要你心里有你父親，我相信終有一日你父親能明白你今日的心情。”
趙明達點一點頭，長長呼出一口氣。似乎是嘆息，又似乎是釋然。
“好了好了，從今日起，咱們都要更加用心才行。”趙明達深深吸一口氣：“明兒就是我朋友兒子的百日宴，你可準備好了？”
柳素娥滿眼自信，自打上次的那四道菜做好以后，她又得了小書仙的八道菜。
這八道菜。足以應付百日宴了。
“放心，我有把握。”柳素娥揚一揚眉，渾身充滿了自信。
趙明達倒不懷疑她的能力，點一點頭道：“嗯，那今兒傍晚你就和我去他家準備。”
兩人商議好，方各自去干各自的活。
到了傍晚。柳素娥帶著張氏、王二姐和趙四娘隨著趙明達去了他朋友府上。
趙明達的朋友姓郭，單名一個林字，是專門做綢緞生意的。
從前他總是在香滿樓吃飯，而且他善音律，尤其精通洞簫。趙明達也愛音律。一來二去，二人便成了飲酒賞樂的好友。
此番家中喜得麟兒，自然要大操大辦一場。
正好趙明達舉薦了柳素娥，郭林便一口答應讓柳素娥來試一試。
見面后，郭林的母親蘇氏和郭林的妻子陳氏，不著痕跡的打量著柳素娥。
見她生的柔柔弱弱，心中不由懷疑。
這樣一個弱女子，能做三十桌的大席？
想想那些庖廚，那個不是肥頭大耳，滿臉油光的。
蘇氏和陳氏不由搖頭，覺得這事兒不靠譜。
“這小婦人柔柔弱弱的……這可是三十桌酒席，她能應付的來？”蘇氏一臉懷疑，眉峰微微上挑，笑著對趙明達道：“我看你這是和我開玩笑呢！主廚一定是另有其人吧？”
趙明達朗聲一笑，認真道：“郭伯母，主廚就是她。那一份百日宴的菜單子，也是她擬的。”
兩天前柳素娥就寫好了菜單子遞了上來。
每桌四個涼菜，十二個熱菜，并一個熱湯，外加四樣點心，和長壽面。
四道涼菜，分別是紅油耳絲、碧草芳絲、紅紅火火和一道涼拌觀音莧。
而十二道熱菜則是，三杯雞、四喜丸子、紅燜排骨、飄香嫩魚鍋、雙豆合璧、金絲玉葉、農家小炒肉、江米丸子、蒸碗、素炒青菜、炒五色蔬丸、鑒真素鴨。
湯則是富貴如意湯。
四樣點心她也用了心思，打算做一個紅薯糕、奶酪玉米餅、紅豆奶香酥、冰淇淋糯米滋。
這些東西，其實好多蘇氏都未曾聽過。
她哪里知道，這不僅是中西合璧，而且還融合了現代和古代的做法的大餐。
蘇氏笑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連連搖頭道：“你可別哄我，這么多菜，我看難。”
趙四娘性子直，有些聽不下去了，一時揚眉道：“老夫人怎么就是不信呢？素娥說了能做，那就是能做。”
“可這是三十桌啊！”陳氏皺著眉提醒一句，望一眼柳素娥，一字一句道：“要是一桌兩桌，我倒也信了。可三十桌，就是個男人來了，也得費一番功夫，這位妹妹可是真有把握？”
“夫人放心，我有把握。”柳素娥盈盈一笑：“不過夫人要把府上的庖廚和小廝丫鬟多撥給我幾個，跑跑腿，打打水這樣的活，我交給他們去做。”
蘇氏總覺得柳素娥是在吹牛，一時招手讓趙明達過去，攏起袖子，小聲道：“你可不能坑害我啊！百歲宴來的都是兩家的親戚，還有和林兒生意往來的大戶。要是搞砸了，我們郭家的臉面可是掛不住。這里頭的輕重，你應該比我還明白。”
說句實話，趙明達心里也不是百分百有底子。
但是他愿意去相信柳素娥。
既然她說能，她就一定能。
“伯母放心，不會讓您丟面子的。”趙明達安慰道：“不是還有我在嗎？難道您連我都不信了？”
柳素娥聽在耳朵內，心中格外感激趙明達能夠力挺她。
就是為了這份力挺，她也要把這席面做的風風光光的。
蘇氏聽趙明達這么一說，心里的顧慮便也掃了些去，一時笑道：“罷了！有你作保，我就信你一次。反正明兒你爹娘也是要來的，做的好不好，他們可是一吃就知。”
趙明達臉上稍微略過一絲尷尬：“那這就讓她去廚房準備吧！”
蘇氏點一點頭：“嗯，你那日開出的食材單子，我們已經采買好了，就在后院的棚子里。”
“至于你要用人，我們郭家廚房的人，你隨便用。另外我再撥給你四個小廝四個丫頭，做什么，你吩咐就行。”
聽到蘇氏的支持，柳素娥心中感激，唯有連聲道謝。
郭家在后院里早就搭好了臨時廚房，柳素娥要的食材也都早早備好。
郭家家戶也不小，負責日常做飯的也有四個人。
廚頭是個三十多歲肥頭大耳的胖男人。
郭林稱呼他為葉師傅。
一面又給葉師傅介紹道：“這是柳師傅，這次的席面由她負責。葉師傅受累，凡事多幫著點。”
柳師傅？
柳素娥聽了心里不由偷笑。
原來她也能被稱呼為師傅啊！
不過她很不喜歡這個葉師傅的眼神，總覺得有種高人一等，看不起她的意思。
而且……
似乎這家伙還有些色，眼睛不住的往她身上掃。
更加可氣的是，還往她娘、趙四娘和王二姐的身上掃，目光透著幾分猥瑣。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東西。
柳素娥本能的對他近而遠之，只保持距離，點頭道：“那就有勞葉師傅了。”
“好說好說，都是為了明兒的大席，葉某一定好好幫著柳師傅。”一笑間，還露出一排大黃牙，看著就叫人惡心反胃。
不過那幾個幫廚的廚娘倒是看著安分守己，都是三十多歲的小媳婦，一個個頭發梳理的一絲不茍，穿的干干凈凈垂手而立，等著吩咐。
郭林往前幾步：“柳師傅，有什么事情你就差人來告訴我一聲。我只有一個要求，這席面你一定要做的體面，不必省銀子。”
“行了，別羅嗦了，有我在你還怕什么？”趙明達打趣的拍一拍郭林的肩頭：“你回去吧！這里交給我就行，我才不會給你省銀子。”
郭林一陣驚訝：“你不跟我去喝杯茶了？”
“不了，我還是在這里吧！”
趙明達怕柳素娥會出什么紕漏。
而且郭家的這些下人也不全是吃素的，就怕柳素娥使喚不了他們，反倒受氣。
他好歹是郭林的朋友，這些人怎么也會給他幾分面子，不會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