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原本對吳家就有些不滿,上一次讓柳瑞娥流產一事她心里還別扭著。這一次要不是吳家給了她二十兩銀子,她也不會這么干。
現在柳素娥給了更好的好處,而且更加長遠。
再加上柳素娥現在明顯要比吳家強,將來依靠柳素娥絕對是最明智的選擇。
如此一想,心里便再沒有后顧之憂,點頭道:“好,這文書我簽,我按手印。”
柳素娥聽了,這才長長吐了一口氣出來,笑道:“大伯娘只管放心,我說過的話必定兌現。不管怎么說,咱們都是血脈至親,比吳家可是要親近多了。”
胡氏點頭如搗蒜:“對對對,你說的對。以前都是我糊涂了,沒有想清楚看清楚。”
趙明達將文書遞給胡氏,胡氏畫了押,蓋了手印上去。
“不過大伯娘,丑話我可是說在前頭的,從今往后,你不得再與二房作對,若不然,可不是今日這般好過關的。”
胡氏一臉訕訕然:“你放一百個心,大伯娘再也不糊涂了。”想了想又皺眉道:“只是這事情你奶和你大伯都不知道,等他們知道了,我怕他們會……”
她眼底露出惶恐,深深嘆了一口氣。
這一點柳素娥也沒有辦法,只能說自己釀的苦果子要自己吃。
她看一眼胡氏,緩聲道:“等事情過了,我會去給大伯娘求情的。至于他們會怎么處置……這我也不好說。”
胡氏雙眉緊縮,臉上有些黯然。可走到這一步,她也想不出別的法子來,暫且只能如此了。
“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胡氏又嘆了一口氣:“那……我先回去?”
“不行。”柳素娥一口回絕,果決道:“此刻大伯娘就要隨我去縣衙一趟,只要如何說,路上我會告訴你的。”
想了想又叮囑道:“只是大伯娘記住,不管給你定了什么罪過,你都要忍著,別發作,知道了嗎?”她目光多了幾分安撫的意味,道:“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力護你周全,不讓你吃太多苦頭的。”
胡氏縱然心里頭害怕,但是她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沒有退路了,只能硬著頭皮道:“那……那你可一定要想法子救我啊!”
柳素娥點了點頭,一時點兵派將,貯備就緒后,一行人坐了劉五的馬車匆匆去了縣衙。
而大房那邊和吳家那邊還絲毫不知,直到第二日一早有一群棗衣衙役來吳家拿人,吳家人才慌了陣腳。
“你們……你們這是干什么?怎么好端端的闖入我們吳家?”吳老太太面如土色,正拿勺用早飯,見一下進來這么多人的,不由丟了湯匙,驚恐的看著前來拿人的衙役:“我們……我們犯了什么法了?”
吳春也嚇白了臉,低低道:“娘,好嚇人啊……”
吳明澤還不知道是他丈母娘的事情發了,故作鎮定站起身子來,笑瞇瞇看著那頭役道:“這位兄弟,這大清早的,家里還有上了歲數的老人呢,你們這是干什么?”一面從懷里掏出一錠十兩的銀子塞進了頭役的手心里:“小小意思,請兄弟們喝碗茶。”
那頭役捏了銀子,眼底漫過了一絲絲明了的笑容,示意后面的衙役先退出去,自己則小聲道:“老哥,我們也沒法辦,有人告你指使他人盜竊,縣丞等人正等著你去問話呢!”
盜竊?
吳老太太心里一驚,慌道:“一定是縣丞大人搞錯了吧,我家澤兒怎么可能盜竊呢?”
吳春握了握吳老太太冰冷的手,也搖頭道:“是啊,我們吳家什么也有,不愁吃不吃喝的,偷什么東西。搞錯了,一定是搞錯了。”
那頭役面帶難色,微微搖了搖頭:“那……那我可就不知道了。縣丞大人要拿人問話,我們也只是跑腿的,并不敢多問。”
吳明澤目光一沉,抿了抿唇道:“那……那你知道是誰告的我嗎?”
那頭役嘿嘿一笑,點頭道:“這個自然知道,告你人正是農家樂的兩位東家,一個姓柳,一個姓趙。”
“那姓趙的是趙家的大少爺,原先是香滿樓的少東家。”頭役怕吳明澤不知道是誰,又特意的解釋了幾句。
吳明澤臉色愈沉,陰:“原來是她。”
吳老太太恨得眼內冒火,咬牙切齒罵道:“原來是個妖婦在作怪,我說我昨晚上睡不好,夢見小人了呢,原來竟是她刮了一股子妖風過來……”
“怎么,害我兒子還沒害夠?還想如何?小娼婦養的,今兒要是不好好料理料理,只當她自己有多能耐呢!”
吳老太太一邊罵,一邊吩咐吳春道:“去,準備準備,咱們去縣衙一趟。”
那頭役撇撇嘴,在吳明澤耳畔道:“看在你放在孝敬銀子的份兒上我告訴你一句,他們可不是鬧著玩的,聽說是抓了你什么把柄。”
“什么把柄?”吳明澤沉著臉急忙問道。
那頭役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縣丞大人是私審的,聽說先不讓外傳……”
吳明澤頭皮一陣發麻,心中隱隱覺得不好。
那頭役也怕跑了人犯,忙笑嘻嘻道:“兄弟,咱們這就走吧,去的晚了,縣丞大人又該怪我們辦事不力了。”
吳明澤捏了捏手指,心里無端端就覺得怕了。
柳素娥從來不是個說空話的人,她不可能那這樣的事情來唬他的,一定是有什么事情。
莫非是胡氏那邊出了問題?
可是不應該啊!
胡氏到底是柳素娥的大伯娘,打折骨頭還連著筋呢,她總不能告了她大伯娘吧?
趙明達心思百轉千回,可也逃不過去縣衙的命運。
在頭役的催促下,只能怏怏跟著去了一趟。
到了縣衙,他當時就嚇了一身的冷汗。
縣衙門口已經黑壓壓圍了許多看熱鬧的人,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著。
吳老太太也沒想到這樣大的陣仗,怎么會有這么多的人圍著?
心里一涼,莫非又是柳素娥那小蹄子事先安排好的?
“娘,我怕……”吳春抿了抿唇,艱難的咽了口唾沫。
“怕個屁,沒用的東西……”吳老太太口里說著不怕,可心里卻發怵。
頭役已經親自去稟了縣丞大人,不過片刻功夫,就有人來押吳明澤上堂。
吳老太太拉著吳春急忙隨著人擠了進去。
大堂上跪著幾人,吳老太太一眼就瞧見了柳素娥。
此刻她很不得立刻過去弄死這賤人,可又不敢,只能啐一口,低低罵道:“賤人,不得好死。”
“你罵誰不得好死呢?哼……要不得好死,也是你們吳家人不得好死。”王二姐攙扶著張氏同趙四娘她們一并站在門口看著。
吳老太太瞪一眼張氏,啐一口道:“就是小娼婦不得好死。”
張氏氣紅臉,正要還言,卻聽王二姐譏諷道:“你這老不死的才不得好死,等著吧,一會子有你的哭的時候。”
言畢,冷哼一聲,別過臉去再不理會吳家人。
吳明澤進堂后吸一口氣,跪地三拜。每次低頭時,眼風都要狠狠的掃一眼柳素娥。
一側的柳素娥只裝沒看見。
不過當吳明澤眼睛落在胡氏身上的時候,心里還是忍不住一顫,滿心的恐懼。
堂上羅縣丞也不廢話,拍一拍驚堂木便開始問話:“堂下柳素娥,你要狀告的可是此人?”
柳素娥微微垂眉,看一眼吳明澤,恭聲道:“民女要狀告的正是此人。”
她聲音不疾不徐,像是貓兒撓在心尖上一般,讓你癢癢的難受:“民女昨晚家中遭竊,后抓到行竊之人,據那人供認,背后指使之人真是這個吳明澤。”
她目光一凌,死死盯著吳明澤,繼續道:“民女本是這吳明澤的填房,為他生有一女。后來他抬了一房妾進門,小妾跋扈,逼的我跳河自盡。好在老天眷顧,我命不該絕,被人救了一命,因此我便也死了心,和他早早的合離。”
她聲音悲涼,說到了傷心處,還會動情落淚。
門口圍觀者也是一個個聽的義憤填膺,更多的則是同情柳素娥。
“合離后,我分文未曾帶走,只帶走了我的女兒。到了娘家娘家人疼愛,見我會做幾樣菜,就出銀子讓我擺地攤,后來我又自己開了菜館子……哪知道……哪知道他見我生意好,就生了嫉妒心,竟然讓我嫡親的大伯娘。”柳素娥頭一偏目光落在胡氏身上,哭道:“也是他現在的丈母娘,他竟然給她二十兩銀子,來偷我的做菜秘方。”
說才此處,柳素娥已經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門口旁聽的幾個女人們實在聽不過去,都開始替柳素娥幫腔。
“縣丞大人,這樣黑了心的男人,您可得治他的罪。”王二姐咬著牙開頭罵了一句。
其余那些憤懣的人們便開始跟著罵了起來。
“就是,打死算了……”
“還給他生了孩子呢,哼,真是狼心狗肺的東西。”
“就是,一定要治罪才行。”
輿論一時都倒向了柳素娥這邊,都在替柳素娥抱不平。
柳素娥只在心里偷笑,王二姐的演技還真不是蓋的。
不過自己也不差,面對這個畜生不如的東西,竟然還能哭出來。
就連趙明達都不得不服,上一次進公堂,他可就見識過柳素娥的厲害了。
吳明澤聽的額上滿是冷汗,偷偷的看一眼一旁跪著的胡氏。想先給胡氏使個眼色,讓她兜住此事。
可胡氏就好像不知道他來了一般,一眼都不肯看他。
他咬一咬牙,心道不好。
堂上羅縣丞已經拍了驚堂木,一臉嚴肅問話道:“吳明澤,你可認罪?”
吳明澤心里不由著慌,再看一眼胡氏,胡氏還是老樣子,垂著頭,就好像入定了一般。
他心里愈急,只能咽一口唾沫支支吾吾道:“草民……草民是被冤枉的啊!”
“冤枉?”柳素娥冷笑一聲,目光冷冷看著他道:“我大伯娘都招認了,你還說冤枉?要不要把你給她的二十兩銀子也拿出來給你看看?”
柳素娥語氣咄咄,一點都沒想過要給吳明澤留余地。
這一次,她就是要讓吳家倒下。
這個時候胡氏倒也十分配合,立刻磕了幾個頭的,大哭道:“大老爺,就是他指使的民婦,就是他給我的二十兩,說讓我把素娥的秘方給偷過來,還說一定不能讓她參加這次的廚藝比賽,怕素娥拿了名次,對他們吳家不利。”
“你……你胡說。”吳明澤顯得有些氣急敗壞,可指責卻蒼白無力。
柳素娥知道羅縣丞十分重視這次的廚藝比賽,因為是皇后主持的,若是前三甲能出在永陽鎮,他也能跟著沾光,到時候見見皇后,一睹風采也是可能的。
而且柳素娥正好昨天又出了一次風頭,做了佛跳墻,羅縣丞聽說后,便暗暗的記在了心里,把她作為這次比賽的重點對象看待。
如今聽胡氏這么一說,便冷冷看著吳明澤道:“吳明澤,可有此事?”
“沒,絕對沒有……”吳明澤滿頭冒著冷汗,急急的否定。
可胡氏就是一口咬定是吳明澤指使的,還哭訴道:“他還說若是我不肯干,就不肯要我的女兒了。縣丞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看,我的女兒現在還在我家里養著呢!”胡氏說到傷心處,又哭了起來:“我女兒和他成親才不過數月,他就拿這個來逼迫我。我為了女兒,只能……只能答應下來。”
這些話都是柳素娥教給她的,這樣一來,她便不僅僅是為了二十兩銀子,還是別脅迫的。
脅迫的如果定罪,也會減輕罪過。
而且這樣一來,會讓吳明澤更加的不堪,讓人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從此萬劫不復。
原主受過的罪,翠姑受過的苦,她受到的屈辱,她要全部要回來。
門口的吳老太太已經聽的面如死灰,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住。王二姐很是時機的瞪她一眼:“看到了吧,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你就等著你兒子下大獄吧!”
吳明澤已經深知自己落入了柳素娥的圈套,現在不管他說什么,都已經無法洗脫罪名了。
狠,這個女人實在是太狠太狠了。
真是沒想到她出手會這么狠,直接把他送進了大獄。
大周對作奸犯科之人從來都不手軟,指使人行竊,強迫人行竊,不僅僅要罰錢,還要杖責五十,最后還要蹲一年的大獄。
想想他都覺得渾身濕冷。
柳素娥看他面如死灰的模樣,心中只覺一陣陣愉悅,只是也會有一絲絲淡淡的憂傷,這事情若是讓翠姑知道了,會不會怪她?
翠姑雖然面子上說不在乎她這個爹,可心里頭誰又不渴望父愛?
沒有一個孩子不渴望。
是她……是她親手送他下大獄的。
幾不可聞輕嘆一口,只希望翠姑長大以后,若是知道了真相,可以不恨她,不怪她才好。
吳明澤看一眼柳素娥,冷冷道:“你這樣陷害我,就不怕翠姑會恨你?”他心里隱隱期望柳素娥能念著翠姑放他一碼,聲音不絕也提高了幾分:“我怎么說也是翠姑的父親,等她長大了,若是知道此事,你就不怕她怪你設計陷害我?”
柳素娥冷笑,目光射出兩道寒光,冷冷道:“怎么?事到如今你還要拿翠姑來當擋箭牌不成?”她冷哼一聲,眼底透著幾分輕蔑:“我想翠姑到時候不是恨我,她該失望才對,失望自己怎么能有這么一個爹,怎么能有一個這么不負責任,沒有擔當,不像男人的爹。”
她語氣帶著清冷,沒有一絲絲的情分,淡淡道:“從我帶著翠姑離開你們吳家的那一刻,翠姑的就不再是你們吳家人,也不是你的擋箭牌了。”
她眼中的堅定和冷漠讓吳明澤心中又一冷,沒來由的渾身顫抖起來。
他從前總認為不堪一擊的人,早就強大到讓他無法對付的地步了。
是他一直沒有看清楚形式,一直還沉迷在過去的夢里罷了……
驚堂木再響起的時候,羅縣丞便做了判決。
判處吳明澤當堂罰銀子五兩,杖責五十,然后送入監牢收監一年。
對于吳家酒樓參加比賽一事,也取消其資格。
而胡氏戴罪立功,只杖責五十,收監一月以儆效尤。
這樣的判決對吳家來說無疑是晴天霹靂,吳老太太當場就暈死過去,吳春只能急的讓別人幫一把,先把吳老太太抬上馬車。
可眾人一聽她是吳明澤的老娘,都不肯幫忙,最后還是趙明達主動幫了一幫,將吳老太太送上了馬車。
而縣衙那邊柳素娥和趙明達也打點了一番,胡氏也沒挨打,只是收監一月不能少。
柳素娥去看胡氏,胡氏倒也沒有怨言,只是叮囑柳素娥一定要兌現諾言。
柳素娥點頭應了下來。
臨走時,她又一人獨自去看了吳明澤。
吳明澤正被押過去打板子,她只遠遠的看了一眼,隔著人群淡淡道:“希望這五十大板,你還有命活著才好。”
吳明澤只恨得牙根癢癢,狠狠瞪了她一眼,雙腿如灌鉛一般被那些衙役押走。
晨光照在柳素娥的臉上,鍍了一層淡淡金光。
金光的盡頭有一人影走了過來,輕輕牽起她的手,溫柔道:“咱們回去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