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氣氛微微有些僵窒。
祁寶、夏剛、夏小銳三人沉默。對面一位穿練功服蹬黑面白底布鞋,右手盤著一對大核桃的瞇眼中年人,搖頭晃腦、語重心長道:
“祁寶啊,不是我不給你師父面子。說起來,我們的師祖一輩還是同出一門的,你師父跟我還是一輩人。不過呢,我也有幾個后輩是討你們這口飯吃的,所以這里邊的道道我也門兒清,磕磕碰碰都是家常便飯,一年到頭跟劇組、跟保險公司各種扯皮海了去了。所以,你們要建的這個武行協會的事,干系畢竟太大,又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我雖然忝為粵州市武術家協會的一員,可這種給協會撈麻煩的事兒還真兜不住。而且吧,我上面也還有會長、副會長及一眾常任理事,就算豁出老面去也沒一絲把握,徒勞耽誤你們時間而已。你們啊,還是再找找別人吧。”
祁寶和夏剛一臉頹色,嘆了口氣,都沒有開口。
實在是,平日里大家舞刀弄槍地粗慣了,實在沒想到想站出來為同行辦點事居然這么難。
金梁先生的錢第一時間到位,可大家東奔西走幾個月了,也沒找到一個同意接受掛靠的機構。偶爾有松口的,也是獅子大開口,提出的“業務指導費”之高,簡直把他們當成了凱子,這讓他們一個非營利性組織如何承受得起?!
這次的關系是祁爺心中最后的幾個輕易不肯動的保底關系之一。
對于他一個非正規門派出身的雜武行來說,能有個在粵州市武術家協會混的半同門,當然是了不得的關系。
然而現實很殘酷。這位養尊處優的武術家,上來便直接拒絕了。
旁邊。夏小銳忍不住開口道:“蘇前輩,求求您了。就是因為這行危險系數高,所以才想團結起來,大家互相支撐著不被人欺負。您就行行好,給我們向粵州武術家協會說說情吧,我們真的是找了太多太多人了……”
不愧是自小打熬的筋骨,經過幾個月的積極康復治療,夏小銳現在已經康復七八成了,遠超于醫院之前的評估預期。只不過現在暫時還不能做太劇烈的運動。習武的姑娘自然又閑不住,所以最近便主動請纓。跟著哥哥夏剛和祁寶前輩一起為籌建武行的事情奔走勞碌。
當然,在質樸的女孩兒心里,覺得自己的傷病康復用了金梁先生太多錢,覺得虧欠太多,憋著勁兒想要促成這件事。
那位蘇前輩聽她說話,索性閉了上眼,左掌中兩枚核桃噼噼啪啪轉了起來,抬右手端起桌上的茶盞抿了一口,噗嗤。重重吐出一枚茶葉來。
祁寶臉色一變,趕緊斥責夏小銳:“小銳閉嘴!蘇老師面前,哪有你說話的份!”
然后忍著不舒服賠笑:“蘇老師,大家都是習武之人。我們這行當確實不容易,所以就想抱成團也好有個照應。蘇老師您放心,只要掛靠名分。絕不給貴協會添亂,我們這邊。每年也都會做出專項的業務指導費用預算……”
蘇前輩眼皮跳了下,手中噼噼啪啪的核桃頓止。穩穩放下茶盅,琢磨了下,還是和氣拒絕道:“祁寶啊,你的這份誠意我是深深感覺到了。不過,行有行規,咱們習武的講究個一方有難八方支援,一個人出了事,自然會有大家伙一起慷慨解囊、通財相助,這多好啊!堪為美談!你這拉桿子起來擺明了是要跟劇組、演藝公司、保險公司大干特干對薄公堂的,實在有違我們武術家協會的宗旨啊!”
祁寶還要再說,手機突然響了,摸出來一看是鄧錚,立馬起身,告了聲罪,閃到一邊接去了。
他是主心骨,他去接電話了,剩下夏剛夏小銳兄妹自然跟人家蘇師傅搭不上話。
于是乎,兩人沉默,一人跐溜跐溜品茶,那邊祁寶的忽高忽低的通話聲不斷傳來,隱隱的,感覺他似乎被什么消息給震驚到了,有幾個字的聲音顯得特別大,“江佛”、“武術協會”……
夏家兄妹二人面面相覷,不斷朝那邊探頭探腦。
很快,神情古怪,跟剛喝了二兩燒刀子般的祁寶步履發飄地晃了回來,眼神兒有些直直的,直接走到夏家兄妹身邊,顫著聲音道:“……金梁先生打電話來,說找到同意掛靠的機構了,讓我們趕快現在過去江佛。”
“果真?!”夏剛噌站了起來。
“太好了!果然還是金梁先生最厲害!”夏小銳歡欣雀躍道。
蘇前輩跐溜茶水的聲音忽然就有些煩躁,咳了聲,干笑道:“祁寶啊,是江佛武術協會吧。恭喜。嗯,這也是正規機構,不過,還是要三思啊,普通地級市的武術協會,終究跟粵州這種副省級城市的相差甚遠……”
祁寶打斷道:“蘇老師,是國家武術協會。”
“國家啊,怎么有些耳熟……噗——”
蘇前輩正念叨著,突然像是被燙到一樣,剛喝進嘴巴的一口茶水噴了出來,今天自三人進來后一直瞇縫著的眼睛,第一次睜了開來,還睜得很亮堂,油光閃閃的臉皮子都在哆嗦,“祁寶……你剛說什么,國家武術協會?!他們能同意申請?這,這不能夠啊!”
不知為何,見他這樣,祁寶此時心里跟吃了人身果一樣舒坦,笑道:“我們沒有向國家武術協會申請,是一位叫張虛摯的耆老前輩親自推薦的。”
“虛……虛摯老先生?!”
蘇前輩尊貴的屁股今天第一次從太師椅上挪,不對,是彈了下來。左手飛快丟下兩個大核桃,麻溜地摸出手機,飛快摁下幾個鍵:“承珠大酒店嗎,頂樓面海的至尊貴賓廳一間。16666的大富貴席面先做著,貴客馬上就到。”
然后上前幾步,親熱拉住祁寶的胳膊,豪氣干云道:“祁寶啊,今兒個我做東,咱們好好敘敘舊、聊聊情。我跟你說啊,小時候我跟你是師父可是一起扎馬步的……”
無恥啊無恥,祁寶心里膩歪,想要掙脫:“蘇老師,這飯真沒法吃,金梁先生還在那邊等著呢!”
蘇前輩就故意瞪眼:“別蘇老師蘇老師的了,多生分?叫師叔!怎么,為了一個外人,不給師叔的面子?”
祁寶一聽火了,一把睜開,不咸不淡道:“對不起,蘇前輩,為了給金梁先生的面子,今天還沒真沒法給你這個面子。”
說完,頭也不回帶著夏剛、夏小銳昂首挺胸,揚長而去。
三人面上齊齊寫著一個字:
真tmd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