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霧翻騰了一陣,既不甘心就此離開也不敢貿然向前,便遠遠的綴在了沈遙華身后,她停就停她跑便跟。
沈遙華心里苦的不行,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不知道游魂到底哪去了,也不知道這玉像是不是時時都靈,更衰的事情還有在后頭,她發現自己一直在兜圈子,不管向哪個方向跑,最后都會回到同一個地方。
沈遙華又氣又累的坐到了地下,將玉像對準灰霧,怒道:“是不是你搞的鬼!”
“咯咯是又如何?你不是很有能耐嗎,有本事走出去啊,咯咯”
灰霧中傳來少女的嬌笑聲,笑聲令沈遙華大皺眉頭,實在想不明白那種笑聲是怎么發出來的,讓人一陣陣發冷。
她抖落一身雞皮疙瘩,抬頭看了看西斜的月,打了個呵欠道:“我走不出去你也不能把我怎么樣,最多只能困我到天亮而已,太陽出來了看你還怎么囂張。”
“咯咯你錯了小妹妹,姐姐可是這片地界的主人,想困你到什么時候便困到什么時候,姐姐可以日夜不眠,你呢?現在是不是就想睡了?”
睡吧睡吧你很累了,安心的睡吧,這里很安全,不會有人傷害你的……
少女的聲音如同催眠的咒語,沈遙華明知不對,眼皮還是控制不住一點點耷了下去。
不多時,沈遙華頭一歪,手中玉像滾落在地。
“跟我斗!哼!”
灰霧幻成少女身形,五指屈張如爪,惡狠狠抓向沈遙華天靈,原本她打算一點點抽取她的魂魄來煉化,但如今只想先斷了她的生機再說。
少女的指尖刺破沈遙華皮肉便停了下來,急急想要撤手卻是不能了,沈遙華體內有一股強大的吸力迫使她幻回濃霧,絲絲縷縷被吸入其中。
她尖叫、掙扎、怒罵、求饒……終究還是被完全的吸入了沈遙華體內,入眼處一片白霧蒙蒙,間夾著些許灰色和極細微的金光。
那灰霧她十分熟悉,正是她依附了多年的惡魂,如今已被煉化了許多,那點金光她也熟悉,不久前被她吞了的靈魂所獨有,她竟是沒留意被他逃掉了一縷。
“唉,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想不到死了要靠這種方法來收拾你們這些禍害。”
蒼老的嘆息聲飄蕩在白霧之中,老神婆生前最容不下的就是靠煉人魂魄為生的惡魂,但她如今也只是魂魄,生前的術法大多施展不出,若要解眼前危急,只能靠自己強大的魂魄煉化惡魂。
一只霧氣凝成的大手將少女牢牢握住,任她如何掙扎也逃不出去。
她覺得痛,十分痛,原來魂魄被煉化是這么的痛,痛到她無法忍受的尖叫掙扎。
火上澆油的是在屬于她的灰霧中心泛出白中帶金的光芒,她本想慢慢煉化的游魂由內而外的侵蝕著她,讓她更是痛苦不堪。
“婆婆您饒了我吧,我向您發誓,以后定會洗心革面一心向善,其實我都是被那惡人所逼,求求您停停手,聽我解釋。”
她突然轉了聲調,聲聲哀怨,句句凄楚。
大手停止縮緊,白霧中傳出老神婆不帶情感的聲音,“你說你是被逼的,可有人卻說是受你蠱惑才做了惡事,孰是孰非,老身倒想聽上一聽,你說吧。”
少女大喜,化成人形,盡可能讓自己離白霧遠些。
她垂首斂目,看上去嬌嬌怯怯惹人生憐,一雙嬌媚的大眼卻在偷眼瞧著四周,想從一片黑暗中找出可趁的縫隙。
蒼老的聲音響在黑暗中,“別在老身面前玩花樣,這里別說是你,就連老身都出不去。”
這不過是個小丫頭的靈池,她又不是有術法之人,怎么會出不去!
少女心中憤然,若不是這老婆子礙事,她早多吸了兩個魂魄了,哪會被困在這里受罪。
“你若是無話可說的話……”
“我說我說。”
少女立時拋了雜念,凄婉的向老神婆陳訴了身世。
少女名喚柳兒,原是獵戶之女,自小亡母,在繼母的‘關照’下頗為艱辛的活到十二歲。
她挨打挨罵忍氣吞聲,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卻吃不上一頓飽飯,穿不上一件合體的衣衫。
十二歲,繼母便要將她嫁給鎮上最有錢的富戶,對方年紀又大又有癲病,娶了幾個老婆都莫明其妙的死了,她自然是不愿嫁過去的,她想逃跑,但她繼母是個奸滑的,收了彩禮便將她牢牢的看了起來。
她嫁過去受到了慘無人道的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過了三年,當她終于能咽氣時,竟然滿心都是解脫。
柳兒的魂魄被一個惡道收了,逼迫著她做了許多壞事。
道士死了,她本以為自己可以解脫了,想不到他的魂魄依舊能控制她,讓她繼續生不如死。
“小女子生前受盡了折磨,死后無法投胎,不想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便不得不受惡道控制,小女子的苦楚想必婆婆能夠體量。”
她只能泫然欲泣,因為鬼是流不出眼淚的。
迷蒙蒙的白霧化成一個莊嚴的老婦人模樣,手拄漆黑的麒麟杖,銀白的頭發齊整整綰成大髻,飾著墨藍的玉簪,穿著同色的對襟長袍,袍上繡滿了繁復而美麗的符文。
老神婆幽深的眼盯在少女瑩白如玉的臉上,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慢聲道:“老身生前最不喜聽鬼話,如今聽來倒也覺得有趣,你說的是真是假無關緊要,本來老身可以放過你的,但如今卻是不能了。”
“為何?”柳兒大驚。
老神婆手中麒麟杖一點身側的游魂,“你傷了他的魂根,便得用你的魂根去補。”
“饒命啊婆婆!柳兒知錯了,以后再不敢做此等事,請婆婆念在柳兒身世可憐的份上放過柳兒……”柳兒跪行到老神婆身前,抱住老神婆雙腿苦苦哀求,暗中五指屈張如爪,狠狠抓下。
老神婆一杖將柳兒打飛,看了眼腿上沾染上的灰氣,搖頭道:“你是不可能悔改的,你從小便被賣入青樓,見多了骯臟齷齪之事心便也跟著臟了,是你引誘那道士,讓他用一身所學幫你做些雞鳴狗盜之事,后來得罪不該得罪之人,被人一路追殺,雙雙斃命于這山中,我說的可對?”
柳兒抱肩縮成一團,一雙大眼中淚光盈盈,哀哀道:“不是的婆婆,您聽我說,他是個騙子,都是他逼我的……”
“老身說過了,孰是孰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身要你的魂根。”
老神婆慢慢伸出手掌,將不斷掙扎的柳兒打成一團霧氣,虛浮在掌上,對著游魂道:“老身念在你一身正氣,又一路護著遙華的份上傳你這補魂之法,望你日是后好自為之,千萬不要用在邪途之上,否則他們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
游魂晃了晃表示明白,他原本被惡道傷的不輕,之后險些被柳兒煉化,如今魂根被傷,虛弱不堪。
老神婆手掌一揮,柳兒泛灰的魂魄全進入了游魂的白光之中。
“你都聽到了吧,如今這世道善惡其實不那么重要,有掌控能力才是最重要的。”老神婆臉上泛出些疲色,化回白霧,這次的話卻是對著沈遙華說的。
沈遙華早已醒了,聞言應了一聲,懵懵懂懂之中聽老神婆又道:“她若比我強,今日我們皆難幸免,她不如我,我想讓她生她便生,想讓她死便死,弱肉強食便是如此,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