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遙華終是依依不舍與賀藍在城外分了手,賀藍又硬是塞給她一包碎銀,讓她感激的恨不得抱著賀藍哭上一場。
但老神婆是不允的,一聲斷喝便讓沈遙華立刻像發了瘟的雞一般垂頭喪氣上了路。
雖是有了銀子,沈遙華卻是舍不得花用,只是買了些饅頭背著,睡覺時依舊宿在荒野,因為怕臟了新衣,才狠心買了塊薄氈用來鋪墊。
她的節儉,老神婆還是滿意的。
按著老神婆的要求,她依舊是曉宿夜行,數日后到了云華城。
云華、云容兩城,曾是傾華最熱鬧的兩城,各地商客云集在此買賣交易,基本上只有想不到沒有買不到的。
傾華分裂后,云華歸了東華,云容歸了南華,經過戰亂的洗禮,繁華大不如前,兩城之內還算太平,交界處卻是暗流洶涌,許多人白日里是笑容可掬的商客,夜晚搖身一變,成了馬匪流寇,專挑與自己交易過的大戶下手。
沈遙華離開錦城時,賀藍便千叮嚀萬囑咐,要她一定要跟著大商隊或鏢局一同過這交匯處。
沈遙華卻是一個人來了,還是走的夜路。
城外有個極大的嬋娟湖,昔年湖邊樓閣林立,湖中遍布花船,每到夜晚便張燈結彩,笙歌達旦,曾是天下文人騷客趨之若鶩的溫柔鄉和銷魂地。
如今已是人去樓空,處處凄涼。
沈遙華在湖邊隨意那么一晃,便晃出了一位故人。
婆婆,那里好多鬼呀!
彼時她正指著一幢廢棄的小樓感嘆,一句話說完,眼前突然便多了一個玄衣少年。
“你說什么?”
少年黑如烏木似的眸子震得沈遙華心頭一跳,直覺便想逃走,可又不知怎地,忽又覺得少年似曾相識。
她正猶疑間,少年冷著聲問道:“你能看見鬼?”
“能呀。”
沈遙華老老實實點頭,還順手向小樓指去,“那里有個女鬼在跳舞,那里有男鬼在喝酒,那里還有兩只鬼在打架……”
環繞在湖畔的小樓中到處都是影影綽綽的身影,無聲的熱鬧著。
“那里還有只鬼在瞪你。”
沈遙華向一只拎著大酒壇的男鬼一指,男鬼陰森森的眼光立刻便盯在了她臉上。
“它現在瞪我了。”
沈遙華縮了縮脖子,打算走人。
玄衣少年卻突然道:“我救你一次,你幫我個小忙如何?”
“我根本不認識你呀。”
沈遙華難得頭腦清醒了一次,覺得眼前這少年眼神嚇人氣勢嚇人,他看起來就似那種一言不合便要人腦袋的煞神,還是撇清關系早早跑了為妙。
“是我將你從那院子里帶出來的。”
墨夷小白懶得與她廢話,直接用那日的姿勢拎起了她,輕飄飄躍上小樓,一路踏著樓頂繞著嬋娟湖轉了一圈后又以同樣的姿勢將她扔到了地上。
沈遙華騰云駕霧一番又摔的七葷八素,倒是將感覺找了回來,迷糊糊撐起身子道:“還真的是你。”
賀藍曾說過是央了朋友幫忙救出了她,想來那個朋友便是他了。
既然真是救命恩人,那恩人希望回報也是正常,這世上像賀藍那般好的人畢竟是不多的。
沈遙華爬起來仔仔細細拍打著身上的灰,因他弄臟了自己美美的衣裳而不甚高興的問道:“你要幫什么忙?”
“很簡單,拿著這個,替我將一個叫綺里畫的女子找出來。”
墨夷小白在她手中塞了柄尺長的黑色木劍,沈遙華拿著比劃了兩下,好奇道:“綺里畫是人是鬼?你找她作甚?”
“關你何事?”
墨夷小白聲音冷漠,還有著淡淡的不耐煩。
沈遙華便撇嘴兼翻白眼,也沒什么好氣的說道:“我都不知道她是誰,怎么幫你找。”
她指著湖畔幾十座小樓道:“那樓里面多得是女鬼,你找哪一只?”
“她。”
墨夷小白抖開一張女子小像,沈遙華一見便呆了,那畫中女子眉若遠山眼含秋水,微帶輕愁卻又足矣顛倒眾生。
“真是個美人呀!”
沈遙華忍不住夸贊,墨夷小白眸色冷冷道:“關你何事。”
這人真討厭!
沈遙華被噎,心下極是不愉卻又不敢多說,便搖晃著木劍一步三晃向最近的一幢小樓走去。
“那劍不是用來玩耍的!”
身后傳來冰冷的聲音,沈遙華腳步一頓,眼睛仔仔細細在木劍上看了一眼,突然覺得劍身上朱紅色的花紋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見過,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墨夷小白冷冷道:“那是烏邪,邪不能近,鬼觸則亡。”
這么厲害?
沈遙華忍不住又將‘烏邪’仔細打量了一陣,忽的靈光一閃,想起那朱紅色花紋的由來了。
不就是老神婆墨藍長衫上的花紋?
婆婆,你要不要出來看看啊,這劍身上的花紋與您衣衫上的一樣呢!
她在心里歡叫,老神婆則不耐煩的讓她滾蛋。
沈遙華霎時委屈的眼淚都要下來了,她不就是隨便說了句話么,干嘛讓她滾蛋,她的婆婆真是對她越來越兇了。
“你沒聽那小子說這劍邪不能近鬼觸則亡?你想讓我送死去?”
老神婆聲音中帶著怨氣,沈遙華卻一下子釋然了,原來婆婆是為了這個兇她啊,那倒真是她的不是了。
她便又高高興興晃著‘烏邪’走了,絲毫不覺身后有人正用殺人的眼神怒瞪于她。
她走入樓中,將上下兩層尋了個遍,明明進來之前還看到有鬼影鬼鬼祟祟的向外偷看,可她一進樓,卻是半個鬼影也找不到了。
她便又晃悠著‘烏邪’走到了第二幢、第三幢……
結果都是一樣的,半個鬼影都沒有!
沈遙華就奇了怪了,她又不是來害它們的,一個個躲什么呢?
她正苦苦思索,老神婆怒沖沖的罵了起來。
“說你蠢你還真是蠢的人神共憤了!我不是明明白白告訴你了鬼不能近這木劍?”
原來如此啊!
沈遙華被罵的一咧嘴,匆匆跑出小樓將劍向墨夷小白手里一塞,雙手叉腰憤怒的罵道:“你明知鬼怕這劍還讓我拿這劍去找鬼,你到底安得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