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堂三面環林，說是院子并沒有院墻，弟子們住的木舍與林相依，茂密的樹冠遮著屋頂，舍后的林中灰霧始終不散。
弟子們不得不走入灰霧翻騰著的林中，她們都是經歷過心智和膽識的測試，但見過鬼不代表不再怕鬼，有可能還會更怕。
沈遙華慢吞吞跨過一塊石頭，走的輕輕松松，別人卻沒有她那樣的一雙能見鬼能在夜中視物眼，身前身后不時傳出些啜泣驚叫之聲，而一聲驚叫之后往往會引起一片尖叫，而原因不過是因為某個娃被藤絆了腳或被樹枝刮了臉。
是不是要去幫幫她們？
沈遙華聽著時遠時近的喧嘩聲，看著霧中一個個走的跌跌撞撞滿身驚惶的身影，只猶豫了一下便搖頭放棄了，不是怪她們排斥她，而是因為她們都是學藝的，每一個都有遠大理想，想成為救苦救世的大巫，她幫她們便是害她們。
于是沈遙華便向著深處快速走去，很快便看到了一條黑影。
看身形是個男鬼，飄飄蕩蕩的沖著她飄了過來，似乎想要戲弄她一番，只是還沒近身，沈遙華便舉起手中巴掌大的小銅鏡照了過去。
她原以為會聽到慘叫聲或是將男鬼收到鏡中什么的，沒想到男鬼只是愣了愣，對她點了點頭便隱去了身形。
沈遙華怔了怔，看了眼手中的銅鏡，這才發現鏡中有一道小小的墨影，不仔細看便像是污跡一般。
同屋的小姑娘們回來時，沈遙華已酣睡許久。
第二日巫女淡淡宣布結果時，沈遙華拔的頭籌令所有人都無法置信，而且她出去的也太快了，片刻而已。
對所有弟子不假辭色的巫女將她叫到面前，仔仔細細看了一陣后，冷著張臉問道：“你有天眼？”
沈遙華點頭。
“你天生靈池？”
這些字眼以前聽老神婆說過，具體什么意思她不太清楚，沈遙華只管點頭。
巫女翻了翻她的眼皮，捏了捏她的手腕，什么也沒說便讓她回去了。
誰都以為沈遙華會就此咸魚翻身得到巫女青睞了，沒想到一切如舊，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弟子們對她的態度更不好了，大體就是羨慕嫉妒恨外加冷嘲熱諷。
“我得罪你們了？”
沈遙華有些氣了，她有天眼有靈池是她的事，她招不招巫女待見也是她的事，她們又不是她親戚，有什么權力比手劃腳的？
她對東巫的感覺更不好了，這是個什么樣的地方啊！一個個才七八歲的孩子就給教導的如此涼薄，這種心性的孩子，長大了會去救災解難？開玩笑吧！
她還是學不會最基本的巫術，其他弟子已漸漸可以凝聚靈氣了。
巫以靈祈神求鬼，所以無靈不成巫，即便有天眼，天生靈池也不行。
靈池便是靈氣凝聚之源，與修道中人的丹田相似，是用來儲存靈氣的地方。
巫可借天地靈氣，但大多兇險之地沒有靈氣，那時想要對付邪物，就要用自身的靈氣了。
聚靈容易，想打開靈池卻難。
有些弟子可以用靈氣讓石子飛起，有些弟子可以令小草抽芽時，沈遙華空有靈池，還是沒學會引靈。
‘砰’
一顆石子打在沈遙華背上，哄笑聲隨即響起。
沈遙華霍然回頭，盯著那個總是戲弄她的曲茵茵看了一陣，在曲茵茵挑釁的眼神中蹲下撿起剛剛打過自己的石子，甩手便丟了過去。
‘砰’
小石子打在曲茵茵額上，這回的聲音比先前的清脆許多。
曲茵茵尖叫一聲，摸著瞬間便鼓起小包的額頭大叫：“沈遙華你敢打人！”
“我不打人！”
我打的不是人！沈遙華哼了一聲轉身就走，覺得這幫孩子就是有病，能控制塊小石頭顯擺什么啊，總用石頭打她，力道又輕又不準，還不如她隨手扔的呢！
沈遙華得意了沒一會兒，巫輔便找了來，將她好一通訓斥之后帶到院外，指著一大堆石頭道：“你不是喜歡拿石頭打人嗎，現在就讓你可勁的打。”
她指著一棵數丈外的大樹，冷著臉道：“這堆石頭全給我丟到那棵樹后去，否則別想吃飯！”
沈遙華看了看不知道多少人用多少時間撿出來的一大堆石頭，看了看冷著臉到現在她都不知姓名的巫輔，看了看身后由朱茵茵帶頭一堆幸災樂禍的孩子，看了看更遠處冷眼旁邊的柳鴛兒三人，她笑了笑，扭頭就走。
為師者不教導于她，同門者只知欺辱于她，她又憑什么認打認罰。
“你給我站住！”
巫輔氣的大叫。
沈遙華卻是聽而不聞，慢吞吞從孩子們中間穿了過去，像是穿過了一片草木。
“我要告訴巫女，逐你出山！”
巫輔尖叫一聲，看著沈遙華回過頭來，氣極敗壞的臉上染上一抹得意，一個小小弟子敢抹她面子，她就讓這個小小弟子無法立足！
“你有那本事讓我出山么？”
沈遙華撇了撇嘴，滿臉不屑的走了，其實心里有那么點小小的奢望，要是能把她趕出去可真是太好了，她寧愿去要飯也不要在這里日日受些閑氣。
“你等著！”
巫輔氣的甩袖而去，她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女，也是七八歲的年紀入山，努力了七八年之后才成了巫女身邊的輔教，從來也沒有弟子那么理直氣壯的不受管束，東巫出向來沒有打罵弟子的先例，她沒辦法管教沈遙華，便真的去找了巫女。
誰想巫女只聽她說了兩句便不耐煩的揮了揮手，一個字沒說便將遣走了她。
巫輔回到明珠堂，看著沈遙華一臉我就知道結果會這樣你奈我不得的樣子，再看其他弟子有些怪異的表情，氣得恨不得甩沈遙華兩巴掌。
但她不能，弟子們打起來是弟子們的事，她是半個師長，做不得那種事。
于是許多明里不能做的事便轉到了暗里，沈遙華經常因為搶不到飯而餓肚子，經常有人在她被窩里放些‘可愛’的小玩意，好端端的衣服洗完了晾在那里，收回來的時候就會多出許多破洞來。
沈遙華盯著滿是小洞的外衫，嘆了口氣，看了看一座座清冷的木舍，愈發的想要離開東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