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經年的眼又像不久前一般,黑色瞳仁布滿了眼眶。
他側躺于地,幾絲亂發覆在蒼白的臉上,令其妖異中又帶了幾絲可怖。
沈遙華又驚的全身僵硬,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洛經年的手還在她頸上,不知何時已變得冰涼,沉重的像在頸上套著鐵枷。
他只是靜靜的盯著她,既不放手也不說話,甚至連眼都不眨一下。
她想人的好運是有限的,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庇佑,所以她也只能靜靜的回望,還呼吸都只能小心翼翼,生怕一個微小的動作便會害自己丟了小命。
這樣一來,時間便過的額外的慢了起來,每一個眨眼,似乎都經歷過一場季節輪換似的。
在無數個季節輪換之后,洛經年終于緩緩的縮回了手,他那雙沒有白眼仁的眼慢慢的變成了血絲縱橫,又慢慢的回復清明,只是眸光不再瀲滟,變得有些死氣沉沉。
他躺著不動,沈遙華便不敢動,兩人側躺于地詭異的對視了良久,直到沈遙華覺得自己會躺死在韶光山頂,洛經年才慢慢的坐了起來。
他坐在那里慢吞吞以指梳發,泥塵草屑簌簌而落,轉眼間便恢復成烏黑光亮,其中的幾縷銀光便顯得極為扎眼。
沈遙華看到了,洛經年自然也看到了。
他慢吞吞掬了一縷白發放在眼前,仔仔細細看了片刻后嘆息道:“我回不了頭了。”
他看了眼沈遙華烏青的頸,眼中有絲自責一閃而過,隨即便眼向天,盯著光芒有些晦暗的月亮道:“等我自由了,帶你走可好?”
沈遙華愣愣道:“你去哪?”
洛經年搖了搖頭,垂首看了她一眼,忽的燦然一笑。
“不管我去哪,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是要帶你走的。”
他起身,撿起掉落的面具重新戴在臉上,竟自灑然而去。
沈遙華抱緊雙臂轉臉向天,怔怔盯著月亮,只覺得自己的人生實在是混亂無比。
在兀離山生活了十二年,除了三次倒霉的‘天災’,基本上她的生活是無憂無慮的。
離開后一切都變了,總有這樣那樣的人與事或偶然或強行進入她的人生,讓她再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
然后她發現了,從沒什么是真正屬于她的,就連身體也是別人的,如果哪日神秘女子想要回去,她是不是就會成為一只無主孤魂,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就那般恍恍惚惚飄蕩于天地之間。
她便又想到了游魂。
他記不清自己是誰,記不清自己飄蕩了多少年,想來,還真是可憐。
她忽然很想去看看他,只是她不知道百鬼冢怎么去。
罷了,既然無解,那便先不理會,洛經年想帶她走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至少還有個沈蘭醒不會答應。
如此一想,她便又安下心來,起身慢吞吞回到密語堂。
她走的慢,回到屋中覺得天快亮了便也沒有上床,只在窗邊的椅上坐了,以手托腮靜待晨曦。
果然沒過多久,身后便傳來動靜。
沈遙華回過頭去對著柳鴛兒淺淺笑道:“你醒啦?”
“啊!!!”
柳鴛兒剛抬起小腦袋,被窗邊朦朧的身影嚇的尖叫一聲,聽出是沈遙華的聲音后,氣的一掀被罵道:“你干什么裝神弄鬼的嚇我?”
沈遙華翻個白眼道:“你膽子只有米粒大?我坐在這也能嚇著你?”
“你就是嚇著我了!”
柳鴛兒跳下地張牙舞爪的撲了過去要掐她的臉,沈遙華邊招架邊還擊,一時間小屋中便灑滿了歡聲。
柳鴛兒又倔又冷嘴又毒,沈遙華卻是十分喜歡她的性格,因為柳鴛兒是極純凈的,兩個人相護陪伴著,日子便不覺沉重。
沈遙華的沒心沒肺不是作假的,沒幾日,洛經年與神秘女子的事便淡了,只是這時有個令她非常非常意外的人來了密語堂。
那位在錦城時有過兩面之緣的天仙美人,賀藍的表妹言大小姐,言傾熏。
人家是來找妹妹言傾嫣的。
言大美人蒙著面紗,映著晚霞,自帶仙氣飄然而來,她一走進院子,似乎整個密語堂都為之明亮起來。
“哎呀,這世上怎么有這么美麗的人呢?”
柳鴛兒趴在窗邊,看著美人隨言傾嫣一同款款走入小而簡陋的木舍當中,小臉上還頗有些惋惜,似乎感覺這片簡陋之地玷污了美人一般。
沈遙華也在窗邊偷看,不過她更多的是好奇。
要真說是姐妹情深并可以探望的話,為什么她隔了一年多才來探望。
她對這言大小姐有種微妙的不喜,原由大抵在賀藍身上。
初遇時,賀藍對這位大美人便多有退避,沈遙華認定了賀藍是好人,讓好人避之的必然是不好之人。
沈遙華便故意逗柳鴛兒道:“人家蒙著臉你也能看出美來?要我說呀,藏頭露尾肯定是丑的沒法見人的。”
“嘁,你便丑的沒法見人,也沒見你有些自覺。”
柳鴛兒丟給她一個鄙夷的眼神,跪坐在椅上手撐著窗沿一臉神往道:“那位言姐姐只一個眼神恨不能讓花都開了,怎么會丑。”
沈遙華翻個白眼,決定不與這小花癡一般見識。
“哎我長大了若是能有言姐姐一半的漂亮就好了。”
“哎言傾嫣長的還沒她一分好看。”
“哎你看到言姐姐身上穿的紗衣了沒有,真是漂亮,如云似霧的,啊!要是我也能有這樣一件裙子,我肯定是舍不得穿的。”
“哎你覺得言姐姐像不像仙女下凡?”
“哎……”
沈遙華被柳鴛兒不停的絮叨吵的頭暈,干脆拎著盆子甩門而去。
她在溪邊倚著棵老槐樹懶洋洋坐了,想著等柳鴛兒冷靜下來了再說吧。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女人對女人的影響也會這么大,原來愛美之心是人人平等的。
她是見過幾個美人的,女有言傾熏,沈蘭醒,一個仙一個妖,男有墨夷小白、游魂和洛經年。
只是那三位美男似乎命不怎么好,一個懷著國仇家恨行事一往無前,現在也不知在何處惹禍,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最慘的是洛經年,他要入魔了。
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