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攔不住我的。”
西巫主的聲音像她的表情一樣沒有起伏。
“我們東巫連巫主沒了都沒人發現，不如都改投了我西巫吧。”
她說話異常的直白，直白的讓人想氣都氣不起來。
大巫蒼老的臉上沒了往日的嚴厲，只在恭謹中透著苦笑道：“西巫主，您這樣做可不合規矩。”
她一個垂垂老矣，對著一個韶華正好的女子如對長輩般恭謹，令沈遙華霎時間便想到了老神婆，當初她也是以這般的姿態對沈蘭醒的。
沈遙華近距離觀察著西巫主，這才發現她的膚色極其白皙細膩，如凝脂美玉浸于凈泉之中，卻比水瑩潤比玉清透。
這便是靈身之妙。
兩巫巫主都有著年輕的面貌，是因為經歷過一次生劫，劫過如新生，也便有了靈身。
沈遙華從前不知，現在卻是明白的，她便也愈發好奇神秘女子的身份。
她的身子據說是人家的，天生占了人家的靈眼靈池靈身，靈眼讓她從小能看見鬼魂能在夜間視物，靈池剛剛被秀玉山神賦予了生機，至于靈身到底有何妙用，目前還不知道，或許也需要一個契機讓其復蘇。
想要修出靈身，需要漫長的歲月，有些從小便習巫之人，一直到死也沒能迎來生劫。
沈遙華天生就有了，也怪不得老天不允了。
她盯著西巫主的側臉猛瞧，西巫主卻盯著大巫，淡淡道：“你們東巫，巫主擅離可不交待，掌事在遇事時尋不到巫主，山神跑了，妖山亂了，陣法散了，妖妖鬼鬼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你居然跟我說規矩？”
她的唇型略薄，是淡而水潤的粉色，會令人想起帶露的花瓣，有這般的唇，便是她穿男裝，梳男人發髻，五官偏了英氣，也不會讓人覺得她是個男子。
她的話讓大巫有些無言以對，只能苦笑著道：“聽聞西巫主向來不會強人所難，便是要帶走這弟子，也要問問她自己的意見罷。”
“你要不要跟我走？”
西巫主竟然真的轉了頭，很認真的問了她。
沈遙華想也沒想便搖了頭。
“為什么？”
西巫主似乎覺得很奇怪。
沈遙華愣了一下，一時間倒沒想出什么理由，只是覺得理所當然而已。
她在東巫待了快三年了，這里給她溫飽，教她術法，她認識了許多人，經歷了許多事，有對她十分好的人也有對她十分差的，漸漸的都變成了習慣。
最重要的一點，這里是老神婆的根，老神婆希望也能成為她的歸宿。
如此，便是理由了。
“你不必顧忌于誰，只要你愿意，便是沈蘭醒回來了也不敢在我面前造次。”
西巫主這句話說的十分坦然，沒有挑釁炫耀之意，大巫也沒有露出不滿的神色，這倒讓沈遙華覺得奇怪起來。
按理說，她與沈蘭醒各掌一巫，身份地位都是平等的，但西巫主提起沈蘭醒時的態度，很像長輩對晚輩。
“為什么？”
沈遙華便問了。
西巫主面色淡淡的看著她回道：“她再蠻橫，也要尊我一聲前輩。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沈遙華問道：“你為什么要我跟你走？”
“看你順眼，覺得熟悉，你到底走是不走？”
西巫主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又問了一句，見沈遙華搖了搖頭，便松了她的臂。
“后悔了便來找我。”
她甩了塊玉牌給沈遙華，甩手便走，只是一個眨眼的功夫，便到了數丈之外，再一眨眼便瞧不見那筆挺高挑的背影了。
真厲害！
這是什么術法？
沈遙華看得滿眼欣羨，打算閑了便上門去討教，既然她看自己順眼，說不定會指點一二。
她正神往著，大巫的聲音幽幽傳來，“沈遙華，你知錯么？”
大巫又回復了以往的冷然，聲音中也失去了溫度。
她問的太突然，沈遙華不由又怔了下，呆呆反問道：“我犯了什么錯？”
大巫冷冷道：“臨走時我將帶領和照顧弟子的任務交給了你，你若是覺得無法勝任，當時便該開口拒絕。你既是答應了為何不肯照顧她們還對她們見死不救？”
“她們可是都安全回來了？”
沈遙華早想到回來會受到責難，所以也不解釋，她關心的是她們是不是個個安然無恙。
“你可曾真的在意過她們的安危？”
大巫不滿于她‘漫不經心’的態度，微微皺起了眉頭。
“我自然是在意的，只是當時情況不允許……”
“當時弟子們被附身的村民控制著，隨時都有性命之危，你既不去救其他弟子也不去保護村民，我倒是要聽你說說，這世上有什么比人命重要？也讓大家都聽聽。”
大巫玉杖重重在地上頓了一下，冷著臉向院中走去，沈遙華嘆息一聲便跟了過去。
大巫將弟子們全喚了出來，柳鴛兒站在最前，冷著一張小臉，望著她的眼里卻滿是擔憂。
沈遙華要飯花子似的站在一眾弟子面前，明明是待審似的場景，她卻沒有絲毫自覺，還對著柳鴛兒擠眉弄眼的笑著。
柳鴛兒氣的回了她一個白眼，以眼神提醒她注意點，大巫就在她身邊站著呢，而且臉色還不大好看，這個時候能乖巧就乖巧些得了，還像沒事人似的東張西望，真是讓人服氣！
果然，她的態度讓大巫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沈遙華，別說我不給你機會解釋，你現在便將對弟子們見死不救的理由說出來，由弟子們來評判，有理便獎無理便罰，你可有異議？”
有，怎么沒有！
沈遙華撥開擋眼的亂發，皺眉對上了大巫的眼，一時卻沒有將心里的話說出來。
大巫讓弟子們來評判她的對錯，憑什么？
她們哪里知道她經歷了什么，她們哪里會公正的評判，她們有什么資格來評判她？
她難道看不到弟子們那一雙雙幸災樂禍的臉？
原本在沈遙華心目中，大巫是個合格的嚴師，如老神婆一般，不算和藹可親卻也處事公道。
但今日一事，大巫的形象轟然而倒。
沈遙華與之怒而互視了片刻，忽的一甩手，轉身便走！
她才不要一輩子任人揉搓，誰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