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巫的師長與弟子們同在大大的廳堂內用餐，照面未語先笑，便是對著相對陌生的柳鴛兒和沈遙華也是一樣，不過分親昵熱情，卻也不吝表露善意。
“李姐姐，我說的就是她，她就是沈遙華，人又蠢又笨一個不留神就被人害了去，真是害我操碎了心。”柳鴛兒拉著沈遙華坐到一張人稍少些的桌旁，撅著嘴對坐在一旁的女子介紹沈遙華。
沈遙華尷尬的對看起來比她大些的李姓少女擠出一個笑容，滿眼都是無奈。
不過算了，她高興便好。
沈遙華唇角帶笑，垂下頭默默吃起了東西。
原來柳鴛兒也并不是憤世嫉俗的孩子。
她只是太敏感了，容不下別人對自己一絲一毫的敵意和排斥，當她覺得對方無害或對她展露出溫和的善意時，她很愿意將自己剖開來展現赤誠。
很傻，但是很可愛。
沈遙華邊吃邊偷眼打量同桌的少女們，發現她們對柳鴛兒的絮叨只是含笑傾聽著，沒有不耐和憎厭，她便安了心。
不多時，西巫主大步當風走了進來，拿了飯菜后也坐到了她們桌前。
堂中弟子以笑為禮，并不因她的到來而感到拘束。
西巫主抓著饅頭咬了一口，邊吃邊望著沈遙華與柳鴛兒道：“你們這兩個丫頭還真能聊，若不是餓極了恐怕還不會回來吧。”
她用了‘回來’一詞，好像她們原本就屬于這里似的，讓人感覺心中溫暖。
沈遙華傻笑了一聲，忽覺腿上一痛。
“你干什么？”
她瞪柳鴛兒，柳鴛兒也瞪著她。
兩人互瞪了半晌，柳鴛兒頹然嘆息一聲，轉臉面向西巫主，繃著小臉一本正經的說道：“弟子替沈遙華謝過巫主相救大恩，她不懂事不會說話，不過心不壞，所以還請巫主不要放在心上。”
沈遙華驚訝的瞪大了眼睛，看柳鴛兒的表情像見了鬼似的。
不過她好似的確沒向人家道謝，呃……好像是有些不懂事的樣子。
西巫主滿眼興味的看了看柳鴛兒，又看了看沈遙華，淡笑道：“我不是個愛管閑事之人，不過是看你們順眼罷了。既來之則安之，你們兩個小丫頭不必與我客氣，到了我這里只管安心學藝練術便是。”
“是。”
柳鴛兒恭謹的應了一聲，小手在桌下又狠狠擰了沈遙華一把。
“多謝巫主救命之恩。”
沈遙華齜牙咧嘴的道了謝，她可不想被柳鴛兒給掐死。
吃完晚飯，沈遙華與柳鴛兒隨著西巫主進了一間寬闊的廳堂之中。
堂中地板上散了一地的蒲團，除了堂柱別無他物。
西巫主與柳鴛兒的坐姿都分外端莊筆挺，沈遙華在最前方的蒲團上坐了，沈遙華與柳鴛兒則選了最近的蒲團。
西巫主與柳鴛兒皆是腰背筆挺端坐如松，沈遙華則像沒骨頭撐著似的塌著肩縮著背，一幅懶散難看的模樣。
西巫主清亮的眼從兩人面上瞟過，微笑道：“其實你們二人之中更合我心意的是柳鴛兒，不過我這人向來言出必行，說了是你便只能是你。”
沈遙華奇道：“不能兩個都收嗎？山中弟子不都是巫主的徒弟嗎？”
“不一樣，我現在要收的是關門弟子，我這一世僅收一位，將來是要代我執掌西巫的。”
西巫主眼神清亮，沈遙華卻不知怎么看出些意味深長來。
“您還是收柳鴛兒吧，我可擔不來如此重任。”
她有些嚇到了，立刻便出聲拒絕。
“你擔不來我便擔得來？”
柳鴛兒瞪了她一眼，轉而繃著小臉一本正經道：“巫主您別怪她，她這人雖然不知好歹，但資質是無人能比的，您收她當關門弟子絕對錯不了，將來她一定不會墮了您的聲名，也定會令西巫聲威顯赫的。”
沈遙華拼命搖著腦袋道：“我不行的，如果您收我為徒我一定會丟您的臉，并將西巫攪的亂七八糟……”
“巫主您別聽她胡說八道，她不會那么做的……”
柳鴛兒氣怒交加，看樣子若不是西巫主就在眼前早上前去咬死她了。
“行了你們不必爭了，事情便這么定了。鴛兒先去休息，我有幾句話要單獨與沈遙華說。”
西巫主打斷了兩人的話，待柳鴛兒離去后正了正了臉色道：“沈遙華，我要收你為徒是因為你天生資質無人能及，欣賞柳鴛兒是因為她的性格，這二者之間沒有矛盾也沒有共通，所以不管你接受還是拒絕，她都不會成為我的徒弟。”
沈遙華默然，她不是妄自菲薄或是欲拒還迎，她只希望柳鴛兒能過的更好。
如果她不是占了天時，她現在恐怕什么都不是，不會因為其他魅力而受到誰的青睞。
這一點上，柳鴛兒比她值得。
西巫主道：“我欣賞你們的姐妹情深，不過若真如你們表現出和心里想像那般深厚的話，根本不需要顧忌太多。”
沈遙華嚅嚅道：“我沒有……”
她不是怕柳鴛兒妒忌，不是怕柳鴛兒心生不甘，她只是覺得柳鴛兒更適合。
“人皆有欲，當身邊人因為運氣太好處處壓自己一頭時，不甘和嫉妒都是正常。你問清自己的心，你顧及的到底是什么。”
是不是怕因此而失去最珍貴的朋友？
西巫主眼神清亮亮的盯著她，像一泊平靜而奇特的清湖，人在湖畔既能看清自己的倒影，也能映照出自己的內心。
沈遙華下意識便想避開那般的眼光，只是剛垂下眼瞼立刻又不服氣的望了回去。
“我不怕她不甘，她也不會不甘，她是我見過心思最澄凈之人，我只希望她過的更好，希望這世道對好人公平些。”
“你是希望我對她公平些吧？”
西巫主似笑非笑的神情令沈遙華一怔，莫明覺得她某些神情與公玉爻十分相像。
西巫主并不在意她神情變化，依舊淡淡然道：“這世上本就沒什么公平可言，你有先天資質不代表你前途無量，平庸之人刻苦上進未必不能笑傲天地，所以，這個機會并不如你們想像中那么重要。”
說完她長身而起，輕輕拍了拍沈遙華的肩膀道：“回去好好想一想，明早給我答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