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門來,夜風挺冷,梁初穿得有點少,忍不住抱了抱手。裴以軒拉她門內站了,吩咐旁邊的人去把梁小姐的圍巾斗篷拿來,一邊問她受得了不。
梁初笑笑說還行,裴以軒便笑:“我爸也是操之過急了點,哪有這么冷的天把人往屋外攆的。對不住了,你千萬別介意啊!”
這家伙倒是快人快語,梁初忍不住笑起來,“那你說怎么辦,都出來了,總不好再回去坐著吧?”
他也笑,“這兒不是你家嗎,你說上哪就上哪,咱們找個暖和的地兒!”
“這兒不是我家,我沒家!”梁初收了笑,淡淡的說。
裴以軒望了她一瞬,“聽說你是先生照看了好多年的人,他無兒無女,只資助了你一個,將來一定是要好好栽培你的,這兒早晚會是你家!”
梁初仰頭望了望黑漆漆的天空,“是嗎。可是我又沒想要這些。”
“那你想要什么?”
她想了想,搖搖頭,“不知道。沒人問過我想要什么,我只知道我必須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
裴以軒笑起來,“這樣也挺好啊!也省的你去想。反正咱們這樣的人,難道還能隨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
梁初第一次聽說這種論調,倒有點意外,“人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不憋屈嗎?”
他一聽就哈哈的笑出聲來,“哎,所以說你得叫我大哥哥吧,既然成了你大哥,那我可得教育你幾句了!”
正好這時候傭人把梁初的斗篷取來了,他主動接過,替梁初披在肩上,然后虛扶著她下了高高的漢白玉的臺階,兩個人邊走邊聊。
“你看這世上吧,有夢想的人多了去了。有些人從小就想當科學家,有人想當將軍,還有人想拯救世界。但是,慢慢長大以后,他們成為科學家了嗎?沒有。他們拯救世界了嗎?更沒有。所以,他們在不斷變換自己的夢想,降低對生活的要求,到了最后,也許放棄成了一種習慣,只剩下活著,潦草的活著這最后的一條了。你說,這是誰的錯?”
梁初沒有回答,而是轉過頭認真的看著他。
“其實吧,這是他父母長輩的錯!”裴以軒也轉過頭看著她,“做長輩的沒有在他萌生第一個夢想的時候適時的引導他,告訴他——孩子啊,你沒有當科學家的頭腦,你沒有當企業家的本錢,你應該做一些你跳一跳就夠得著的夢,然后,去拼盡全力實現它。所以,很多人最寶貴的少年時光就給這么白白浪費掉了,浪費在虛無縹緲的夢里。”
“照你這么說,咱們普通人生下來就只能做一些最普通的夢,千萬不要妄想未來會有什么不同嘍?”她不以為然。
“也是,也不是。”他認真的解釋,“可是那些突破自己階層的成功者畢竟是少數,而且,到了咱們這個社會,階層已經很固化了。比如說吧,很多人生來就有財富、有地位、有人幫襯,多數人什么都沒有,怎么跟人比?所以,我說的是一個大概率事件,也就是讓大多數人趁早認清自己,早做打算,找到自己的奮斗方向,才能更早一點成功嘛!”
“人不是生而平等嗎?至少在人格和機會上應該這樣。就算人與人有什么不同,也應該有機會后天彌補才對呀,這樣才是一個健康向上的社會!”
裴以軒嗤之以鼻,“想法還真幼稚。”
“你……”她瞪他一眼。
他立刻舉手道歉,“好好好,我說錯了。你的想法很好,但是很烏托邦。你想,機會從來均等過嗎?比如你吧,生來就得到A體質,別人怎么努力也趕不上你啊!你的體質天生就注定了,你可以比普通人多出一倍的壽命。別的且不論,假如只是和人比較努力程度,你用十年完成一件事情,他們就只有五年的時間,他們再怎么努力又怎么可能趕得上你?”
梁初靜靜看著他,不知道說什么好。
他繼續,“所以,我主張越早認清自己,越早確定大概率、又容易成功的目標越好。否則方向錯誤的船,越好的風,越是逆風!”
兩人邊走邊聊,越走越覺著冷,衣服按了加熱也不夠,腦子似乎都被凍住了。
正好前面就是那片中式園林,眼前就有一個不大不小的亭子,可以避避風。
裴以軒向她指指那里,兩個人一前一后進了方形的亭子,尾隨的傭人們替他們關好窗戶,開了地暖墻暖,不一會兒,屋子里就溫暖如春。
兩人一邊喝著熱茶,一邊繼續起剛才的話題。梁初問,“說了這么多,你究竟想說什么?”
他抓抓腦袋,笑起來,“看吧,一說起來就扯遠了,又讓你見笑了。我是想同你說,有父輩兄長替咱們安排好了將來的路,是咱們的福氣。比起其他人,咱可以少多少彎路,少浪費多少時間呢!
比如說我吧,我從小就知道自己將來要從軍,成為我爸的左膀右臂,然后呢,到了現在這個年紀,就應該聽從我爸的安排,同一個教養良好,家世也對我有助力的女孩子結婚,然后再計劃更大的發展。”
梁初抿著嘴笑,“說教愛好者,你倒是清楚得很啊,現在呢,你實現多少了?”話一出口才覺著不妥,忙閉上嘴。
果然,只見他眨眨眼,說:“這不正在努力著嗎!”
梁初馬上低了頭,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入口有點澀,然后把青瓷蓋碗端在手里輕輕撇著浮葉。
裴以軒也有些不自在的偏過頭,看墻上掛的幾幅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