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發飆這件事,太多人看見,想要隱瞞下來,本來就很難,周云也沒有想過要把這件事完全堵住風聲,這是無法實現的,她心里面清楚。
但要保證這些風聲只在圈子里面流傳,不上網,否則的話,要么周云要吃點輿論的虧,要么何胥然和劉植昆要吃點輿論的虧,無論是哪一方吃虧,對《四個殺手》這部電影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姚遠風收到關于這件事的匯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讓人下去壓消息,不讓消息到處傳,這樣一來,也就是私下傳一傳了。
做了這件事以后,姚遠風又讓人去給何胥然和劉植昆的公司送了話過去,如果兩個人以后在片場再出現這種不敬業的情況,那新盾的戲在考察兩家公司的藝人時,都得更加嚴格一點,免得再用這種不敬業的演員,耽誤拍戲的進度。
兩家公司都是做經紀的,面對新盾這樣的影視制作巨擘,他們當然把態度都擺得端端正正,保證會跟何胥然和劉植昆好好說清楚,不再出現這種情況。
這話姚遠風跟對方公司說,而不是直接跟何胥然和劉植昆說,一是姚遠風本來就不太想跟這些年輕的演員們直接打交道,太幼稚,不成熟,裝大咖,實際上嫩得很,話說得重了,梗著脾氣,寧愿吃虧也要保全自己的面子,跟對方公司說,有了中間一道轉折,對方自然有讓自己公司演員聽話的辦法,好說歹說,他們是一家。
二是姚遠風雖然話說得兇,強硬,但他也不可能真的視何胥然和劉植昆為一般的小演員,他們需要新盾的影視資源,新盾的影視資源何嘗不需要這些頭部的年輕演員呢?他把丑話說給對方公司聽,保全自己和演員們之間的顏面。
這都是姚遠風這么多年的經營之道。
敲山震虎一番,姚遠風也給周云打了個電話。這個電話是親自打的。這個電話打給周云,是去向她表示感謝和慰問的。
“幸好有你在,你說話還是管用,竟然真讓那兩個人聽話了,我敬佩你,說真的,我覺得就算是我去勸架,都沒有這樣的效果。”姚遠風說,“你放心,這件事我會封鎖消息,不會讓別人知道發生了什么的,不會影響到你,如果真的有什么謠言出現了,我會把這件事的真相告訴大家。”
周云懶洋洋地說:“姚總,我在做按摩呢,沒什么正經事我就掛了啊。”
姚遠風:“……”
他正兒八經地跟周云說話,周云卻不當一回事——姚遠風忽然反應過來,好像從很久之前,就開始這樣了。姚遠風卻笑了。如果是其他人這么跟他說話,他會覺得這個年輕人沒大沒小,仗著走紅就開始目無尊長。但這個人是周云,因為是周云,姚遠風知道,這是周云不再把他僅僅當作姚總了——依照周云的脾氣,如果她還是這么生分地把他當作姚總,那她就算是在做按摩,也會讓按摩師先停下來,打完這通電話再繼續做的。
姚遠風笑呵呵地說:“行吧,你做按摩,我不打擾你了。”
周云掛了電話。
她要是知道姚遠風在想什么,會哧地一聲笑出來。
她這么消極,可不是姚遠風所想的那樣,而是她對《四個殺手》這部戲真是受夠了。
導演不負責任,還隱約有些針對她。
幾個同組合作的演員,沒一個是善茬,全都打著自己的算盤。
整個劇組龐大而精密,像一個有條不紊運轉的儀器,卻沒有人情味。
這部戲演得也沒有她預想中的那種激情,她一個人把自己的人物挖得再深,但這不是侯孟杰想要的,所以塑造得再有層次,也不是侯孟杰要的。而侯孟杰要的就是一個風格性的打斗畫面,至于人物的內心,侯孟杰的態度很鮮明,有第二層就夠了,再往里面研究第三層、第四層,不適合。這是個動作片,人物的內心不要那么豐富。
沒有任何人說她演得不好,但她自己演得沒勁。
姚遠風之前還興致勃勃地說,如果《四個殺手》票房好,要開發第二部,甚至開發成一個系列,周云心想,她是不打算再演第二部了。
除非這部電影票房好到拿下年冠,那當她沒說,讓她每天喝苦瓜汁都拍。
對不起,她是一個沒有原則的人。
但《四個殺手》能拿下年冠?
周云不抱這個希望。
她猜這個電影的票房應該還不錯,不會差,但是現在這幾年的電影市場可不是動作片的天下了,每年票房前三,不是喜劇就是戰爭戲,這種動作片已經不是票房坦克了。
而且,這個故事也沒有好到讓周云很喜歡的程度。
如果說周云對《四個殺手》哪個部分很滿意,她會說動作戲這個部分。
《四個殺手》的動作戲做得非常的出色,周云打得很過癮,哪怕僅僅是套招。
在周云對《四個殺手》不滿的情緒逐漸積累到頂峰的時候,她終于要出發去戛納了。
周云是第一次去戛納。
她和宋遲約好了在機場見面。
這一次周覽也和他們一起過去。
周覽到酒店房間跟她會合。
《Victor》的編輯在酒店大堂等他們,攝像機已經開機,等待周云的出現了。
因為一開始就是工作,周云無法按照她自己所想的,穿得舒服一點,還是換上了一套團隊為她準備的衣服。“嗨,小云,好久不見。”
這一次來負責拍攝和采訪的編輯仍然是以前的那個,叫溫嵐嵐。
“嵐嵐姐,好久不見。”周云和溫嵐嵐擁抱了一下,“見到你真是太親切了,寶寶現在有八個月了吧?”
溫嵐嵐之前生了一個女兒,周云還給小女孩送去了一個豐厚的紅包。
溫嵐嵐看著比生孩子前豐腴了一些,但仍然很美麗,身上有了一種富態之美。
這種美感很少在時尚雜志編輯身上看到,以前溫嵐嵐可是踩著十二厘米的高跟鞋走路也目不斜視的。
溫嵐嵐拉著周云的手,說:“是的,你還記得呢。”
“記得呢,一直說要去看看寶寶,也沒有找到機會。”周云說,“那寶寶今天?”
“我媽正在幫我帶她。”溫嵐嵐說,“幸好今天的工作只有兩個小時就可以完成了,如果要跟著你去戛納,那就只能換一位編輯了。”
周云和溫嵐嵐一起坐上車。
“不過,真的很替你高興,《幕后》入圍了戛納,我記得當初這部戲剛曝光出來的時候,大家都很不看好,我沒有弄錯的話,這部戲其實是在拍攝《落葉知秋》的時候,薛琴導演臨時起意要拍的,對吧?”溫嵐嵐好奇地問。
周云點頭,說:“當時拍《落葉之語》的時候,有一個年輕的演員,叫羅之恒,因為片場有個吊燈突然掉了下來,下面正好是導演,他把導演給推開以后,自己卻沒有躲得及,被砸中了,進了醫院,我們劇組不得不停工,面臨停機一段時間的難題,你也知道,電影劇組停一天的機都要損耗很多錢的,薛導也厲害,就這么點工夫,突然就構思出了《幕后》的想法,拉著我們所有人開會,然后大家就決定拍了。”
溫嵐嵐驚奇地瞪圓了眼睛,說:“這件事本身就很電影了。”
“對,我也是這么覺得。”周云笑著點頭,“現在回想起來,其實我自己也覺得很冒險,我能理解為什么大家當時都不看好這部電影。”
“但現在大家都說你眼光好得不得了。”溫嵐嵐說,“無論是文冰還是薛琴,都是第一次拍電影的新導演,這兩年冒出來的一片成名的新導演,也就這兩位,全都被你看中了,我特別好奇,你是怎么挑導演的?”
周云沉吟片刻,說:“其實,要說我挑導演,還真不是,文冰和薛琴一開始都對我不滿意的,是他們挑我。”
溫嵐嵐驚訝地問:“他們還會對你不滿意嗎?天吶,我都想象不出來,那他們會對誰滿意?”
周云笑,說:“也不能這么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偏好,但幸好我的運氣比較好,在諸多考慮之后,我仍然是他們最后的選擇,所以也有了《日子》和《幕后》,現在回想這件事,我當時會選擇不理智地去演《幕后》,其實就是在想一件事,拋開所有的客觀因素,我對薛琴的這個想法感不感興趣?想不想拍?答案是感興趣、我想拍。所以,我覺得冒險就冒險吧,失敗了也沒有關系。”
“你這樣的想法,一般人其實做不到。”溫嵐嵐說,“大家還是更想打安全牌,尤其那個時候你的《日子》已經拿獎了,你打安全牌看上去會更妥當一些。”
“我明白你說的意思,是這樣沒錯,可我不想總是打安全牌,我允許自己每年都適當地冒一點險。”周云說,“一直打安全牌,我會失去對電影的熱愛和渴望。”
“這一次入圍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有沒有特別想要獲獎的想法?”
“哎呀,嵐嵐姐,我說沒有,你相信嗎?”周云攤開雙手,無奈地說,“你也知道的,我不是那種真的清心寡欲、對獎項沒有追求的人,但我還是覺得平常心吧,拿獎高興,不拿獎失望,我得允許自己有這樣的情緒的起伏,但我不能讓自己一直被這個結果影響,無論這個結果是好還是壞。”
“你很理智。”
“做這一行,不在這方面保持理智,容易心態失衡,走向極端。”周云說,“太多人看著你了,也太多人捧著你了,我一直覺得,當我們身邊圍繞著很多人的時候,我們要更加注重自己內心的穩定,不能夠被外界影響。”
“聽上去,你非常清楚自己想要成為什么樣的人。”溫嵐嵐說,“這一點很了不起,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其實只有蓬勃的野心,但對自己真正想要做什么事情,并沒有一個長遠的規劃。”
“我也沒有規劃。”周云笑,“我還是比較傾向于隨遇而安,做事的時候認真做事,但該享受的生活,不能夠犧牲掉。”
溫嵐嵐問:“那你覺得宋遲也是這樣的人嗎?”
“宋遲?”周云有些驚訝。
溫嵐嵐點頭,說:“因為其實我很好奇一件事,你和宋遲都已經是年輕人中早早實現功成名就的人了,一般這樣的人都會有一些少年輕狂,我們每個人都能理解的,可你們兩個人都……我該怎么說?”
“都很另類?”周云開玩笑問道。
溫嵐嵐大笑,“如果你愿意這么自黑,我也不介意,但你明白我的意思,對吧?你們太清醒也太克制了,站在我的角度看,會不會有點過于完美了?”
周云沉吟許久,點頭,“我覺得我們身上有你所說的這個毛病,我們實際上是不完美的,可是我們嘴上沒說,卻還是在試圖塑造一種完美,當然,我可以坦誠地說,我不是想要在鏡頭前去塑造這種完美,而是認為我應該追求更完美的一種狀態,但我和宋遲之間很奇怪,實際上,我們兩個人之間經常出現一種對話,每一次對話的內容不一樣,但潛臺詞卻是一個意思——好了,不用這么去要求自己,你可以適當地放松一下自己,不用這么累。”
溫嵐嵐驚訝地說:“你們兩個人彼此間都會有這個意思嗎?”
“嗯。”周云笑著點頭,“經常互嗆。”
車開到機場,溫嵐嵐說:“雖然不能去現場,但我在國內也會關注的,期待你拿一個戛納影后回來。”
周云:“謝謝嵐嵐姐,那我下車了。”
“嗯。”溫嵐嵐點頭,“一路順風。”
周云下了車。
估計大家都收到了她今天要出發去戛納的消息,機場入口每一個門都蹲了不少媒體記者和粉絲。
周云一露面,大家就蜂擁上來,把周云圍住。
“周云,你現在是要出發去戛納嗎?”話筒伸到最前面的記者問。
鄭小句他們也要拿行李。
曹軍帶著另外幾個早就跟著一起來的保鏢將人分擋開來,周覽護在周云身前,微笑道:“不好意思,各位,小云趕飛機,時間比較著急,今天辛苦大家跑一趟。”
鄭小句和劉韻一人手里拿著一沓信封,不動聲色地塞到周圍記者們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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