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無罪
妾無罪。
修原站在少夫人紫衣的房外,沉默的看著腳邊的草。
長得太高了,又瘋又野的,甚至有的都結了草籽。秋風一吹,簌簌作響,不像是家宅大院,倒像是孤寂荒野。
總之看上去是相當的不順眼。
怎么沒人打理呢?府中的下人都是白吃飯的?少爺好脾氣了,他們就都野了心了?連份內之事都做不好?
以前哪敢有這種情況出現。
是少爺疏于管束,而他,似乎也一直沒把這些事放在心上過。
等會一定把這些下人們都攏到一起,好好訓訓。別以為現在少爺不聞不問,不理不睬,他們就可以偷懶。
房里一直沒動靜。不但少爺不起,就連少夫人也沒叫人進去梳洗。
抬頭,天已經大亮,太陽都升起來老高了。這會,怕是蘇姑娘早就出府了。如果用快馬追,想必也能追得上。
可是……少爺壓根就沒這心思。不然干嗎蹭到現在了還不起呢?
修原暗嘆:少爺做的是夠絕的,蘇姑娘都自愿回來了,也說了她不愿意和江公子走,可少爺還是和江公子達成了協議,硬是將蘇姑娘給送了出去。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總不能真的大傷元氣,和那個齊百萬斗個你死我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少爺一定會東山再起的。
修原在原地腳腳踢踏著草,看它們在腳下撲倒,再搖搖晃晃的起來,柔韌的生命力簡直讓人無語。
再狠狠的踩上幾腳,看它們不死心再起來。究竟能禁得住多少磨折呢?
草籽都飛了出來,像是細小的米粒散落在修原的鞋幫上。他不得不將腳挪到干凈的地方,跺上幾跺,直到草籽都跺干凈了才罷休。
這是不是就叫得不償失?
一個小廝跑進來,大老遠就朝修原行禮,急切的說:“總管,不好了,官府來人了。”
修原驚問:“什么事?”
“奴才也不知,只是統領手里拿著什么圣旨,說是來抄家的。”看來是那個齊百萬按捺不住,終于動手了。
完了修原暗叫一聲,有一種橫禍降臨的末世之感。心空空的,四肢僵硬,手腳冰涼,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先叫余茗去照應,我這就去回少爺。”
少爺,對,去告訴少爺。少爺在哪呢?
修原在原地轉了個圈,才找著緊閉著的正房的門,朝前走了兩步,才想起來這不合規矩。少夫人在呢,應該叫月明等丫頭去叫門的。
修原四顧,沒一個人在外面。這院子靜得仿佛沒人住一樣。修原急了,顧不得別的,幾步走到房門外,大聲叫著:“少爺,官府的官差到了,說是請少爺去接旨。”
消息回得婉轉,好讓蕭律人有個適應和接納的余地。
很快,門內傳來蕭律人的聲音:“等我去看。”
紫衣也脆聲叫著:“來人,服侍少爺更衣。”
月尚、月明和月如、月意便紛紛開門出來,端著一應洗漱之物魚貫而入。
很快蕭律人就走了出來,一句話都不說就往外走。
修原上前行禮,瞥一眼少爺,蕭律人也只是淡然的應了聲,問:“出什么事了?”他還是昨天的那身衣服,只是滿身的褶皺,竟像是合衣而臥。氣色不是太好,明明昨晚睡的早,今天起的又遲,可是眼睛下面還是有點青。
修原顧不得胡思亂想,大步跟上蕭律人的步子,低聲道:“說是奉旨抄家。”
蕭律人步子沒頓,還是淡淡的哦了一聲。修原倒忽然輕松起來,腰身也挺直了。少爺不驚訝,說明少爺一早就心中有數。既然少爺心中有數,那么少爺一定早就想好了退路。
只要少爺在,他就有了主心骨,就是天塌了,他也不會害怕。
主仆兩個很快就到了前院。
為首的統領是個生面孔,一臉的絡腮胡子,看上去甚是威嚴。蕭律人一拱手,問:“這位官爺是?”他不認識,說明這位官差不是本地的。蕭律人瞇起眼打量,莫非他竟是從京城來的欽差?他姓齊,與齊百萬有什么關系?
那人冷冷的一瞥眼前的蕭律人,道:“在下齊慕陽,奉旨前來抄家。蕭律人何在?”眼前這個男人的眼神很是礙眼。不夠謙恭,不夠卑微,也不夠惶恐,居然還有著這么凌厲的氣勢,在打量自己時眼神里多是質疑,還有一點無視的意思。
蕭律人不解,問:“抄家?不知蕭某犯了何罪?”
齊慕陽上下打量,道:“你就是蕭律人?接旨。”罪不是他說了算的,更不是蕭律人想辯就能辯的,圣旨在,這就是王法。
蕭律人只得撩衣跪下,道:“草民蕭律人叩見萬歲萬歲萬萬歲。”
齊慕陽恭敬的請出圣旨,大聲的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賤民蕭律人,枉顧律法,勾結奸人,欺蒙騙上,所供奉之香料,質劣價高,罪不可恕,著抄家產以充公,流其身于北韁,三年之內不得回鄉。欽此。”
說的含混其辭,竟然是將齊百萬的罪名都安在了他身上。
蕭律人不接旨,只道:“草民冤枉。”
齊慕陽道:“冤枉?證據確鑿,你還敢呼冤枉?你所進供的香料如今都在京城堆著,要不要你親自去驗看一番?如今正散發著異味,讓人捂鼻逃竄,你還想怎么遮掩?皇上一念之仁,留你全尸已經是額外的仁慈,你還想狡賴不成?”
蕭律人力辯:“請問齊大人,有何證據證明這香料是蕭某進供?據草民所知,蕭家進供的香料早在三個月前就退回來了,并且一直不曾再進供過,是內務府李大人親自批示,說是京城齊家的香料優價廉,勒令蕭家不得再進奉香料……”
齊慕陽一擺手,道:“內務府何來的李大人?你的香料有問題,是張大人舉報的,他可是和你們蕭家一向關系很近,這么多年的御供都是他經手的。他的為人一向忠正耿直,深得陛下信任,多年來從不曾出錯,怎么會無緣無故的冤枉你?休得胡說,來人,抄。”
一聲令下,官兵們如狼似虎的奔進蕭府。
齊慕陽將白絹擲到蕭律人懷里,道:“還不信,就自己捧著圣旨好好的讀一讀。”
蕭律人并無特別的驚惶,展開圣旨,看著上面龍飛鳳舞的字跡,讀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開口。
齊百萬好本事。這著金蟬脫殼著實是高。眼看利益不能到手,便索性洗牌,將知情的人一律清除干凈,直接的把這臟污的帽子扣到了自己頭上。如今沒人證明幾個月來的御供不是自己。
抄家抄了一天,將蕭府中所有值錢的金銀細軟都堆羅到院子里,那些值錢的擺設也都聚攏到空房子里,貼了封條。
內眷被帶到前院,官兵們勒令不準亂動亂走。女人們遇事便只知哭泣哀號,一時間只聞哭聲震天,如喪考妣。
紫衣衣著狼狽的站在人群中,頭上珠釵不見了,手臂上的珠串、鐲子也沒了蹤影,遠遠的望著蕭律人,雙眼含淚,滿眼驚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蕭律人只是背手站著,望著晴朗無云的天邊,悠哉游哉,似乎完全置身事外,又似乎在想著什么心事。
很快齊慕陽清點完了人數和財物,叫人匯總了準備交差,這邊叫人把蕭律人帶到近前,道:“蕭律人,給你三天時間收拾整理,發落家事,三日后,你準時起程。若有延誤,便是死罪。你就算是只身逃了,這一大家子怕是就要替你擔這死罪了。”
蕭律人一笑,道:“蕭某一人做事一人擔,豈是那貪生怕死的宵小之輩?就算是沒有這一大家子人,蕭某也不會做縮頭烏龜。”
齊慕陽臉驀的變色,卻只是道:“好,望你好自為之,說到做到。”命人將紫衣等一眾轟到了蕭府院外,任他們自生自滅,只領了人將蕭府大門闔上,貼了封條,抬了箱籠,揚長而去。
到這時,紫衣才在月明的扶持下走到蕭律人身邊,強做鎮定,問:“相公,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為什么官府竟然將咱們蕭家抄了?”
月尚跟在紫衣后面,雖然也是驚恐萬狀,卻忽然冒出一句:“一定是有人陷害少爺,少爺是冤枉的。”
紫衣見蕭律人臉上略有笑意,竟然看了一眼月尚,心里不由的暗惱。伸手拽住蕭律人的衣袖,道:“相公,妾身自是相信你是無辜的,可是,以后我們該怎么辦?”
月尚這丫頭敢在這時候跳出來做出一副理解、關心、安慰的模樣來,自己怎么能示弱?她一個丫頭都有的胸襟和氣魄,難道自己就沒有嗎?
可是話說出來,還是帶了些脆弱的無助和可憐。
蕭律人將視線收回來,落到紫衣臉上,看她一臉淚痕,憐惜的用袖子替她拭了,道:“紫衣,你跟著我受苦了。”
紫衣雖苦亦甜,搖頭說:“妾身不怕吃苦,可是,總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相公,難道是你結了什么仇家不成?”
仇家?蕭律人苦笑,道:“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我哪里知道哪來的仇家?”
新建卷了,這卷開始大翻盤,請大家拭目以待。妾無罪,妾無罪,并不單指的星移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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