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無罪
妾無罪。
梅玫是天生的高高在上的優越感,星移懂得,她并不是針對自己。可是她這樣的態度還是很容易讓人反感。
不過星移沒打算計較。
她抬頭朝著梅玫一笑,道:“星移隨時候命。”
不論她是誰,不論她是什么身份,她都可以放低身段,把自己放到最低微的位置。孤傲不是寫在臉上,也不是渲泄在語言上。
梅玫言笑若若,轉身歐陽:“聽說歐陽公子最近要成親了?”
星移不待歐陽答話,已經先起身,道:“歐陽,梅小姐,星移有事,先走一步。今天無名居開業大吉,其中有我的一折股份,可以腆顏以主人自居,請兩位慢用。”
她急著要見文翰,可是歐陽不開口。她不是個會屈尊討誰歡心的人,與其在這里坐著冷板凳讓人當她是不解風情沒有眼色的木頭,不如離開。
她一向率性,只聽從自己的心。
梅玫見星移說走就走,沒有一點留戀,也全然沒有故意等歐陽挽留的意思,倒是驚訝,朝著歐陽道:“你便是鐵了心要娶我這妹妹么?”
妹妹二字叫的自然,卻咬的極重,分明讓人聽不出鄙夷不屑,卻總是覺得由這高貴的梅玫口中說出,就是帶著那么點立見高下的意思。
歐陽依然笑著,道:“你也知道,我一向都愛熱鬧,也愛借熱鬧成名。如今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星移要拋繡球選擇親,我豈有不加入的道理?”
他真真假假,玩笑里亦藏著真心,誠摯的語氣里也都是嬉笑,梅玫看不透他的真心,微微一笑,道:“你還不夠出名么?”
歐陽呵呵一笑,道:“梅玫,既來之,則安之,坐下小酌兩杯。”
梅玫看一眼桌上的菜色,道:“借花獻佛,呵,歐陽公子,你不是這么小氣的人。”
歐陽一點頭,道:“也是,梅大小姐豈能拾人牙慧?”揚聲叫著:“來人,將酒席撤下,再做一桌送上來。”
伙計沒來,進門的卻是大紅衣裳的九娘。含笑道:“歐陽公子和梅小姐大駕光臨,無名居蓬敝生輝,怎么,這菜色可是不滿意?”
梅玫但笑不語。女人最高明的手段不是自己去跟男人斗、跟女人斗、跟生活斗,而是一個眼神,就讓眾多人趨之若鶩的代她去斗。
這么多年,她已經深諳此道。不過是個徐九娘,輪不到她出手。
歐陽做大驚狀,捶頭道:“糟糕,我倒是忘記了,九娘最是珍惜米糧,一粒一絲都不許浪費的。可是,今天歐陽專程要請梅大小姐,你總得給本公子留些顏面?”
九娘一笑,自嘲道:“連歐陽公子都知九娘吝嗇的微名,著實慚愧。”說著慚愧,沒有一點羞恥的意思。他們都是富家子弟,四體不勤,五谷不分,何曾嘗過挨饑受餓的滋味?纖手一伸,道:“九娘并不是古板學究,沒有一點通融,只是,這酒席之資么,要加三倍。”
梅玫仍然笑著,眼神落在九娘臉上,仍然不語。鄙薄之態盡顯。真是個粗俗的女人,眼里除了銀子,再無其他,也難怪京城的男人雖慕她的之資,卻一個個望而卻步。
她這開的分明是黑店,還加三倍,怎么不去搶呢?
三倍也好,十倍也罷,又不是她出銀錢。梅玫信然的作壁上觀。
歐陽笑,伸手掏出銀票,大方的放到九娘的手心,說:“應該,歐陽認罰,這兩百兩銀票夠了?”
九娘將纖纖素手蜷了,很是不屑的將銀票握到手心,說道:“這一桌酒菜是三十八兩,我給星移打九折,就是三十六兩不到,加三倍是一百零八兩,我這就找你九十二兩。”
她的聲音清脆,如同珠玉,字字落到人心,彈跳起來帶著琴音的質感,撩撥的人心里癢癢的。
梅玫看向她,忽然意識到這九娘并非是真的愛銀子,竟是來給星移出氣的。
蘇星移,她有什么本事,讓這些男人、女人心甘情愿的為她出頭?
九娘拿了銀票下樓,囑咐伙計:“去做一桌和剛才一模一樣的飯菜,再把二兩銀子找給樓上的那位公子。”
伙計一滯:“九娘,您剛才說找九十二兩。”
九娘冷冷一笑,道:“這九十兩是服務費、損失費、人工費。因為他們兩個人的延誤,這間雅間少做一樁生意,廚房的廚師要多費一道工,損失自然由他們來負。”
伙計拿了碎銀子下去,不一會灰頭土臉的下來,低頭對九娘說:“九娘,都辦好了。”
九娘倚著桌案閑閑的喝茶,見他那熊樣忍不住笑,問道:“怎么,歐陽公子為難你了?”倒以為他總是笑模笑樣的,應該是個好脾氣的。雖然明知道那溫和的笑不過是軟刀子。
伙計苦著臉道:“歐陽公子倒沒說什么,還把碎銀子還給了小的,說是賞小報跑腿錢。”
九娘笑意漸收,啐了一口茶葉沫,冷然的道:“那是誰為難你了?”
“倒也不算為難,就是那位小姐賞了小的一壺酒。”這壺酒卻不是喝的,而是直接倒在了他臉上。
九娘原本是怒的,卻忽然笑了,道:“呵,這好說,小三子,你這虧不能白吃,等星移來了,你只管叫她代你討回來便是。”
小三子喏喏的,卻并不敢當真。那位蘇姑娘?看起來柔順嬌美的,她怎么給自己討回公道?
歐陽送梅玫出了無名居,卻并不急著走,頗有閑情逸致的站在門口看風景。九娘瞥他一眼,道:“難怪星移說他像只自戀的孔雀,有事沒事都招搖著像是要讓人過去勾搭他一樣。”
眾伙計聽著直笑,強忍著不敢出聲。
說是說,九娘還是風情萬種的移步過去,輕聲道:“歐陽公子,不再多坐一會了么?”
歐陽回頭,朝著九娘一笑,道:“九娘,你跟本公子不必這么客氣?”
誰跟他客氣了,她不過當他是金主。來者皆是客,她最大的目標就是從這些客人身上撈到最大利益。
九娘把玩著腰間的穗子,媚態橫生,道:“九娘哪敢不客氣呢?歐陽公子站在九娘面前,就讓九娘不由自主的起了膜拜之心,恨不得日日供奉,月月敬仰。”
歐陽噴笑出來,道:“行了,九娘,有話不妨直說。”
九娘還是笑盈盈的,臉上、眼睛里沒有一點不耐煩,道:“既是歐陽公子再三懇請,九娘只好說了。”
星移和晴柔出了無名居,走了一程,星移喊累,對晴柔道:“難得出來一趟,又沒有柳毅在身后監視,不如我們找個茶樓散散心。”
晴柔并無異議,兩人便進了最近的茶樓,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兩人坐下,要了一壺茶。晴柔道:“姑娘怕是還沒吃飯?要不再要些小點心。”
星移空腹喝了兩杯酒,雖然不至于喝醉,腸胃卻頗為不舒服,因此沒反對,晴柔便做主要了兩樣不甜的點心。
兩個人吃著點心,喝著茶水,漫不經心的看著外面。晴柔則在一邊輕聲說著話:“姑娘,剛才我在無名居看見余茗了。”
星移的視線收回來落到晴柔臉上,問:“他有什么事?”
“他說想見見姑娘。我沒敢擅自答應,只說替他問問姑娘。”
星移思忖,如果沒有蕭律人授意,余茗不會找上她?可是有什么事,是蕭律人不能當面跟她說的?
點點頭,說:“好,什么時候?”
“余茗說隨時恭候。”
星移想事不宜遲,過幾天說不定事更忙,因此對晴柔道:“他現在在哪兒?”
晴柔道:“應該還在無名居,他說一會有事要跟歐陽公子說。”
“那你叫他到這來。”
余茗跟著晴柔進了茶樓,給星移行禮,垂手站在一側。星移示意晴柔退在一邊,這才道:“余茗,你找我何事?”
“蘇姑娘,哦,不,應該稱呼您為柳小姐才對。”余茗一笑,露出一個自悔的表情來。
星移笑一聲,說:“你還是叫我蘇姑娘的好,我習慣了。”
余茗從善如流,叫了一聲蘇姑娘,這才說:“余茗擅自求見蘇姑娘,是有事相求。”他說擅自二字,那么他來便不是蕭律人的授意了?難道是他自己的事?
星移表情專注,側耳靜聽,問:“什么事?如若我能幫到,我一定盡力。”上一次從齊聚德那里脫險,是他從中斡旋,出了不少力。
余茗道:“最近太子大婚,皇上大赦天下,少爺已經不必再受流放之苦,想必蘇姑娘也略有耳聞。如今少爺孑然一身,家道敗落,一名不文。我有心幫少爺東山再起,可恨沒有能力……少爺性高氣傲,雖然與歐陽公子情同手足,卻難免仍有寄和籬下之感,因此想求蘇姑娘一伸援手。”
星移微怔,道:“我?我能幫得上什么忙?”
她于生意一竅不通,這余茗也太高看她了。
余茗卻肯定而堅定的說:“對,就是蘇姑娘您。您現在的香精生意與少爺的香料生意頗有緣源,并且您現在已經開始起步,將來會有很大的市場,不過是略盡微力,對少爺來說卻不啻于鼎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