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找到劉僑,王安可是花費了一番功夫。
萬歷、泰昌朝以來,廠衛不受重視,加上文官多對其嗤之以鼻,導致錦衣衛北鎮撫司衙門逐漸荒廢。
王安人到北鎮撫司的時候,門前居然沒有一個值班的校尉,足見落敗之程度。
直等到走進內堂,王安才發現一個小校趴在桌上,叫醒以后,這貨也是睡眼惺忪,問他劉僑的住所在哪,也是一問三不知。
好家伙,偌大個北鎮撫司衙門,皇帝有事時卻找不見幾個人,急得王安好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過了不知多久,幾乎走了半個北鎮撫司衙門的王安才在一個去年入職,姓李的摸虎堂校尉口中問到劉僑家在何方。
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
原來這錦衣衛北鎮撫司缺額已經十分嚴重,不僅掌印指揮使沒有,就連三位錦衣衛都督也只剩一個劉僑還能管管事。
即便如此,劉僑大部分時間也只是個擺設。
余的指揮僉事和鎮撫使只有六人,都沒什么抓人或審問的權利。
據姓李的校尉所說,北鎮撫司衙門莫說是在眼下這大半夜,就是白日里,也看不見多少大活人,死寂一片。
這原因嘛,大家心里都知道!
朝廷不用錦衣衛,來與不來,也是沒有什么人去管,反倒是來的路上會引那些士子喊打,干脆也就不來了。
大明朝曾令人聞風喪膽的錦衣衛,如今卻好像是沒了爹娘的孩子,朝野上下更是根本不受什么待見的。
王安沒想到,自比清高的東林老爺們住的一個比一個富態,劉僑這個錦衣衛都督,居然住在井字街的一個小巷子里。
那邊兒住著的可全是貧苦百姓!
等七拐八彎的到了,要不是帶路的李姓校尉指著有幾條縫隙的木門,王安還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破房子里住著的是朝廷的錦衣衛都督。
......
跟隨蟒袍大太監王安走在甬道上,睡眼惺忪的劉僑強自打起十二分精神,雖說對方只是個十六歲的孩子,但卻是咱大明朝的皇上。
這皇上無論多少歲,說出來什么也能是什么。
據說這天啟朝的皇帝朱由校今天才剛登基,大典的事兒也還在民間津津樂道,大半夜不睡覺喊自己來,劉僑估摸著有兩個可能。
不是問罪,就是要重用。
劉僑身為錦衣衛都督,前十幾年自問沒辦什么錯事,應該不是問罪,但他也不敢肯定就是要重用。
這南北鎮撫司上下這么多人,皇帝憑什么就要用自己?
至于深的,劉僑還沒來得及多想,他只知道,皇帝大半夜的叫自己來,肯定不是閑著沒事聊天。
跟著王安來到了乾清宮的門口,一路過來,皇宮大內卻是和他想的不一樣、
劉僑本來覺得皇宮重地,肯定和北鎮撫司衙門不一樣,但意料之中的層層禁衛沒瞅著,倒是看見幾個昏昏欲睡的提燈小太監。
紫禁城不是有上十二衛守著嗎,人呢,難不成都和錦衣衛一樣,成空架子了?
這個時候,在西暖閣等了半個時辰的朱由校已經睡著了。
本來躺床上睡不著,到椅子上又沒有手機玩,實在閑的蛋疼,居然萌生睡意,眼睛一閉就著了,比在龍床上還香。
“皇上,皇上。”
王安示意劉僑跪在門口,自己躡手躡腳走進暖閣,然后輕輕拍了拍朱由校的肩膀。
朱由校醒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王安那張老臉。
“怎么才來,什么時辰了?”朱由校沒有責怪王安的意思,卻是皺著眉頭怪他叫晚了。
“回皇上的話,寅時了。”
王安也一臉無辜。
“皇上,那劉僑住在井字街,七拐八彎的,沒人帶路,老奴可能現在還在巷子里頭轉圈呢。”
朱由校一聽,寅時,這不就相當于后世的四五點么,劉僑這廝,住那么偏,找他來一趟宮里都這么費勁,太耽誤事兒!
于是便一揮手道:“行了,別說廢話,喊他進來,你到門口候著。”
從小到大,朱由校沒有什么事兒是瞞著王安的,有一段時間甚至親切的喊他“王伴伴”。
后者聽這話愣了半晌,顯然是沒有轉過彎兒來,但也很快就躬身退了出去。
王安退出去后不久,錦衣衛指揮同知劉僑踮腳走進了西暖閣,見朱由校正側著身子沖燈籠借火看書,也是肅然起敬。
“臣錦衣衛都督劉僑,恭請圣安!”
“朕安。”朱由校撇了撇嘴,心道這特么不是電視劇的話么,原來在明朝還真有,隨即直接開門見山地問:
“錦衣衛如今怎么樣了?”
聞言,劉僑道:“回皇上,現如今的錦衣衛,早就不管什么事兒了,刑案都是大理寺和刑部在審。”
大理寺、刑部,這特么不是文官的衙門嗎,就連刑案都交給他們了,怪不得這國庫自萬歷十五年起便是入不敷出,朝廷愈發沒錢。
他們最會的就是結黨營私,官官相護,能審出個屁!
不過還好,自己的便宜爺爺萬歷皇帝還算是聰明的,為了不跟文官們玩過家家,干脆連朝都不上了,讓他們自己去推太極。
萬歷朝后期幾十年下來,攢下來的內帑錢便宜老爹一個月用了三分之一,其余全入了朕的荷包,憑這些金銀,還是大有可為的。
這些錢,朱由校為什么不拿去賑災?
因為你拿去賑災肯定是到不了百姓手上的,文官們層層剝削,就算你發下去幾百萬兩,最后到百姓頭上,可能只是幾兩糟糠。
要是那么做,就真是浪費了萬歷皇爺爺那辛辛苦苦攢錢的幾十年,日后下去了可是要被他老人家給吊起來暴錘的!
內帑被便宜老爹泰昌皇帝用了一些,剩下的不多但也不少,好鋼要花在刀刃上,讓錢能“生”錢。
朱由校裝模做樣的看著手里這本三國,坐在那淡淡說道:“移宮的事兒你都知道了。”
“臣知道。”劉僑心下一驚,忙回道:“皇上是想要臣查一查李選侍嗎?”
朱由校聞言看了劉僑一眼,嚇得他直接跪地求饒。
這下知道這貨為什么干這么多年還是個同知了,這句話問出來,要是歷史上那個天啟皇帝在這,你小子直接領盒飯了。
朱由校的經歷比較坎坷,自幼備受冷落,一直不得什么待見,直到萬歷臨死前才留下遺囑,冊立其為皇太孫,才算命運轉折。
朱由校的生母王才人雖位尊于西李選侍之上,但泰昌極度寵愛后者,導致王才人備受西李選侍凌辱而死。
王才人臨終前還有遺言:“我與西李有仇,負恨難伸”。
而朱由校更慘,王才人死后被萬歷交給西李選侍撫養,從小亦受李選侍的“侮慢凌虐”,終日涕泣,形成了懼怕西李選侍的軟弱性格。
要是歷史上的朱由校聽見這話,估計立馬就放下重建廠衛的心思,把劉僑給辦了。
然而現在這個朱由校,卻對西李選侍沒有任何懼怕之情,不然也不會直接派張維賢把她弄出乾清宮了。
“不是要你查李選侍,查她有什么用?”朱由校一頁頁的翻著三國,淡淡道:“去查查崔文升,移宮后這太監就沒什么動靜了,是不是跑路了?”
“要是真跑了,給朕逮回來弄進詔獄,不能讓他舒服。”
“還有,著手重建北鎮撫司吧,老人手只要是對朕忠心的,全都叫回來,詔獄也派人去打掃一下,日后要有不少人犯送進去。”
這番話下來,皇帝雖然沒提錦衣衛指揮使是不是他當的問題,但劉僑還是又驚又喜,忙道:
“臣遵旨,即刻去辦!”
“下去吧,朕乏了。”朱由校動也沒動,淡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