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世舉,遼陽人,善鐵锏。
沈陽第一次淪陷后,他與丁文禮率領不愿意投降后金的百姓,擊殺后金游擊李尚浩、中軍李芳玉。越過當時還在后金占領下的沈陽地區,投奔往皮島鎮江總兵,毛文龍帳下。
時至今日,他已憑借戰功,升至鎮江游擊將軍,奉命駐守義州。
硝煙散去,硝石味夾雜著血腥味,任是兇殘如城下這群野蠻人,領教了明軍手里這長桿子的威力后,也都在心中發怵。
阿敏親眼見到身前一名披著重甲的旗丁,在攀爬時,被城頭射下來的鉛彈擊中,身上出現一個血洞,只能躺在地上哀嚎著等死。
他不動聲色地退到了最后,將原本負責攻城的鑲藍旗旗丁們撤下來,換上了強征而來的那些尼堪。
阿敏騎在馬上,眼眸一閃,在腦中回想著整個戰事。
如果這樣消耗下去,自己鑲藍旗的大金勇士,可根本不夠打幾次仗的。
他不得不承認,現在的義州,方才一個多月的功夫,竟比大金占據時堅固了數倍,城中每一只漢狗,都在幫忙守城。
等本貝勒破城,定要三日不封刀!
明明已經投入了足足一萬八千名鑲藍旗勇士,這若是在野外,擊潰幾萬明軍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可打義州半日的結果呢,在抵達城下之前,就戰死了一批,到城下搭設云梯,又死傷一批。
直到現在,好不容易登上城墻三次,竟都被那幫明狗悍不畏死的打回來了!
絕大多數的鑲藍旗勇士,居然連明軍的手都沒摸到,就死在沖鋒的路上了。
就算從底下活著爬到城頭的鑲藍旗勇士,氣力也減弱許多,不等與那些守城的明軍拼殺,就要再被刺死、砍死許多。
論起守城、龜縮的功夫,這幫明狗真是當仁不讓!
這樣下去,就算拿下一個義州,這個損失也根本不值。
打到現在,夜色更濃,荒野茫茫,阿敏望著城頭激烈的廝殺,握緊了馬韁。
后方,努爾哈赤仍在不斷催促,說這是消滅毛文龍的最好時機,要他不計代價攻克義州,阻隔朝鮮與東江軍的聯系。
可說實話,阿敏心底已隱約有些退卻之意。
自大汗起兵建立大金以來,在遼東攻城掠地無數,明軍無不是被打的屁滾尿流,至今為止沒有任何一座城鎮,讓他們承受如此巨大的傷亡。
死傷的鑲藍旗家丁,在阿敏眼中,不是努爾哈赤的大金兵馬,是他自己的私兵。
阿敏的野心,比其余任何一個貝勒,都要更多。
他要在退走之前,做最后一次嘗試。
“傳本貝勒的令,叫李永芳帶著所有尼堪壓上,巴牙喇親衛督陣,沒有我命令敢逃跑的,殺!”
言罷,阿敏調轉馬頭,招手示意。
沒過多久,一批精挑細選的鑲藍旗奴兵登上小坡,個個都挎著力弓,負著箭筒,緊緊盯著城頭正發射火器的明軍。
畢竟,現在的后金,雖然畏懼火器的威力,但卻更對火器嗤之以鼻,因為大部分明軍火器面對大金的鐵騎,不過是根燒火棍罷了。
在明軍火器的壓制下,進攻的尼堪兵在真正登上城頭之前,只能做炮灰,根本對明軍起不到任何殺傷。
這六千多名箭術嫻熟的射手,就是阿敏最后的底牌,對自己的騎、射技藝,沒有女真人會不自信。
“嗖嗖嗖——”
明軍注意力正集中在城下如螞蟻般攀爬的奴兵,忽然覺得頭頂一暗,來不及躲閃,箭雨轉瞬而至。
一時間,城頭明軍死傷成片。
傷亡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坡上奴兵這輪箭雨,成功讓許多明軍轉移了注意力。
有的火槍手開始聚焦建奴射手,在城頭與之對射。
慌亂之下,他們射出一顆顆滾燙的鉛彈,殊不知,自己手中鳥銃的射程根本達不到弓箭那樣遠。
還有的明軍被這輪箭雨嚇得心驚膽顫,抱著頭躲在垛口下,說什么也不再探頭。
漫天箭矢向自己疾射下來,是個人心里都要發怵。
游擊將軍呂世舉抱著頭躲在垛口下,聽著頭頂“篤篤篤”的箭矢落擊聲,滿心都是恐懼。
“我這是在干什么?”
“我是主將啊!”
忽然,呂世舉意識到了什么,但他聽著頭頂仍在下落的箭矢聲,還是頭皮發麻。
旋即,他咽了口唾沫。
“媽了個巴子,拼了!”
大吼一聲,呂世舉從垛口中站出來,揚起佩刀,向阿敏不斷叫罵,后者聽了,小暴脾氣忍耐不住,回罵一聲。
“再放!!”
箭雨隨即而來。
不得不說,后金兵的箭雨在明軍眼中,是一個陰影,許多明軍硬著頭皮打了一會,發現天空再度變暗,隨即一哄而散。
跑慢點,就被十幾根箭矢牢牢釘在地上。
跑的快了,也有那倒霉催的,被迷路流矢射穿了脖頸,倒在民勇搬運磚石助戰的小道上,引得眾人驚慌。
“放,給本貝勒接著放!”
見成效顯著,阿敏狂笑不止,不停的吼著,片刻功夫,第三輪、第四輪箭雨就接踵而至。
“又來了!”
“別整了,虎啊!?”
上一輪箭雨剛過,一名明軍抓緊時機,舉起石塊欲向下砸去,然還沒等扔出手,就被另外一人死死按在身下。
幾息的功夫,足以造成眾人心里陰影的箭矢暴雨,再度瘋狂的傾斜到他們頭頂,身上。
城墻就這么大,有人躲的快,可總有人為了多扔一塊石頭,或是多發射一顆鉛彈,躲閃不及,被箭矢擊中。
那被按在身下的明軍,聽著后背上的悶響,心下開始不安,不斷發出聲音詢問。
“兄弟、兄弟?”
無論他問的有多大聲,似乎都被箭雨的傾瀉掩蓋,待箭矢落地的聲音逐漸減弱,這明軍翻過身來,登時紅了眼眶。
“兄弟!!”
且見到,先前推開他那明軍,已瞪著眼睛死了,背上密密麻麻插著至少十余根箭矢。
“放,繼續放啊!”見明軍被自己壓的喘不過氣,阿敏正射的開心,卻發現箭雨聽了,于是轉身問罪:
“怎么停了?”
一名戈什哈滿頭大汗,忙上前道:“稟貝勒,旗人們連放幾陣,手臂酸痛,拉不開弓了。”
“一群廢物!”
雖然知道射箭的短板在哪,但這絲毫不影響阿敏隨口罵出這四個字。
“都不要跑!”這時,半晌沒聽見下一輪箭雨聲音的呂世舉抬起頭來,大笑不止:
“建奴們沒力氣放箭了,給老子放炮,專打剛才射箭的!”
“遵命!”
明軍挨射了這么久,全都憋著一口悶氣,奴兵沒力氣射箭了,根本不用呂世舉多說什么,全都圍了過來。
“報將軍,奴兵要逃!”
聞言,呂世舉趴在城墻上,怒道:“你嗎的,打完了就想走?這炮射程遠著呢,你能跑出多遠?”
“放——,給老子狠狠的打!”
一時間,義州城頭轟然作響,無數炮彈飛到空中,女真人的噩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