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
安效良與安邦彥兩人,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扔下一千二百多具尸體,填滿了望江關下本就不深的護城河,方才沖上城頭。
一名左手持刀,右手拿盾的土司酋長,跳上城頭,見他上來,城頭的叛軍首領急忙將手中長矛突刺出去,
那土司酋長反應倒也不慢,飛快的將手中盾牌舉起,只聽長矛兇猛的撞上盾牌,兩人身體皆是一顫。
安邦彥的水西兵,配備盾牌皆為土制,兩層牛皮包裹在外,因當地土司使用簡易長矛居多,這樣的盾牌,制作簡單,又可以起到不錯的防護作用。
這名土酋手中木盾猛烈抖動,上半部分狠狠的回撞在他肩上,那叛軍首領也是力氣過人之輩,生生用一個矛頭擊穿木盾,在背面露出雪亮的鋒尖。
上城之后,這名土司酋長立即變成眾多叛軍攻擊的目標,他將手中盾牌扔掉,大吼一聲,便撲在叛軍首領身上。
驚慌之中,叛軍首領即丟棄長矛,轉身逃命。
叛軍數量不多,但抵抗異常激烈,即便首領已逃,余的叛軍也在且戰且退,與攻城的土司兵互相喝罵。
不多時,戰斗接近尾聲,城中響起土司兵的歡呼聲,關門也被安邦彥從內打開,只見他站在門前,道:
“恭迎陛下進關!”
聞言,朱由校冷哼一聲,大手一揮。
卻是從身后數萬明軍之中,整齊的分出幾個方陣,排成幾個隊列,緩緩進入關內。
待明軍占領望江關全城,立了營地,發了告示,朱由校才是與輜重營一齊策馬入關。
經過短暫且激烈的戰斗,望江關的城頭,飄揚起了大明的旗幟。
......
前日,奢崇明得了線報,說大明皇帝御駕親征,率領明軍殺入四川。
那安邦彥得知明軍勢大,便去自請面圣,棄四川奢家、貴州安氏雙方結盟而不顧,轉頭降了朝廷。
他望著眼下前來報信、瑟瑟發抖的小兵,一腳將他踹翻,道:“滾!你個廢物!!”
小兵如蒙大赦般的跑了,想著自己竟沒有被憤怒的大王直接一刀殺了,也是慶幸。
眾人面面相覷,自家大王,這是被安邦彥背叛后惱羞成怒,在發飆呢。
其實早在一年多以前,奢崇明就與安邦彥相約,同時起事,只不過自己這邊先鬧起來,貴州一直沒有動靜。
起初,安邦彥確實是在等,他想看看大明的反應。
魯欽總督西南各省,發兵的速度已經讓他吃驚,再加上奢崇明遲遲不能攻破成都,在四川建立起巨大優勢,安邦彥已經在猶豫。
如果這個時候,奢崇明攻破了成都,安邦彥會立即起兵,在貴州響應。
可是奢軍攻破成都的消息還沒傳來,倒是大明皇帝御駕親征的消息先到了。
安邦彥當時就吃了一驚,心中覺得這反叛根本不可能贏。
皇帝都親征了,親征軍與西南官軍兵力總合估計要超過二十萬,更別提還有其余各省官軍陸陸續續入川。
安氏立足貴州二百余年,一步走錯,可就滿盤皆輸了。
“望江關距重慶,還有幾日路程,官軍現在是什么動向?”奢崇明靜默半晌,忽然問道。
一土酋說道:“大王,前日的消息,官軍攻破了望江關后,與安邦彥分兵兩路。”
“安邦彥在大紅江沿路進軍,小皇帝率親征軍進入南川,看起來,是要將我們困死在重慶!”
“要是官軍拿下南川,我們還沒有攻克重慶,到時就是死局!”
“南川被打掉了,就算拿下重慶,也是死城一座,毫無用處。”奢崇明死死盯著他,即又問道:
“消息可準確?”
“準確!”
聞言,奢崇明陷入沉思。
現在的他,已經沒有心思去恨安邦彥了,他揪心不已,滿腦子都在想著如何破局。
由于被安邦彥賣了,導致他現在雖然在四川連戰連捷,成都方向更是只有秦良玉的石柱能保持自守。
但重慶周圍,卻有兩支官軍合圍而來。
這兩支官軍都不容小覷,一個是人稱西南大將之冠的魯欽所統率的各省援軍,另一個就是皇帝親軍。
還有重慶城內頑抗的守軍,現在他是腹背受敵。
“到底是強攻重慶…還是與小皇帝決戰呢。”想著,奢崇明坐了下來,他眉頭緊鎖,似乎極度糾結。
這時,樊龍站了起來,說道:
“重慶城中有一萬余守軍,自保尚可,出擊不足,魯欽又被幾家土司拖在順慶,我們大可趁此時機,集中兵力,與那小皇帝決戰!”
見是自己女婿說話,奢崇明氣息微微緩和,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樊龍走向地圖,道:“這決戰地點,設在南川最好!”
“南川地勢崎嶇,多有山丘,我軍人數占優,又有在南川有冷水關等不少據點,熟悉當地!”
聞言,奢崇明眉心一緊,看了他一眼。
“有把握么?”
樊龍冷笑道:“十足的把握!”
“我率兵截擊安邦彥,大王領主力在南川與小皇帝決戰,擊敗了小皇帝,再轉頭迎擊魯欽。”
奢崇明沉吟半晌,心中也知道,現在除了盡早與小皇帝親征軍決戰,也沒別的辦法了。
一旦魯欽在順慶打開局面,兩支官軍會合,那就絕無戰勝他們的可能。
旋即,他猛然起身,道:“就這樣辦!”
“樊龍,安邦彥、安效良帶了兩萬水西兵,我給你四萬,用最快的速度,吃掉大紅江的安邦彥,然后轉頭,迂回到小皇帝背后!”
樊龍呵呵一笑,高聲應承下來。
......
這天晚上,重慶城頭的明軍忽然見到,幾里之外連綿不絕的奢軍營地,火光在逐漸消失。
伴著微微吹拂的暖風,奢崇明帶著他的十幾萬大軍自重慶撤兵,意圖與朱由校決戰于南川一帶。
消息傳開,重慶城中出現了不少流言。
徐可求和黃守魁自然也聽說皇帝親征進入四川,在望江關擊敗叛軍的消息。
很快,巡撫與總兵之間,就出現了類似于遼東曾發生過的事情——即兩人意見不合。
重慶總兵黃守魁主張固守待援,在他看來,不去添亂,只要守住重慶,就是最好的結果。
以重慶城現在的兵力來看,守城尚嫌不足,萬一擅自出城,被叛軍埋伏而遭受損失,重慶也就守不住了。
到那時,就成了天大的罪過,戰局也要因此而變動。
至于巡撫徐可求,聽說叛軍退走,興奮異常,大力要求城內明軍出擊,策應皇帝援軍。
就在兩人為戰守鬧得不可開交之時,城內卻出了另一個亂子——官軍鬧餉。
官軍鬧餉常有,幾乎每年都要發生那么幾回,可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鬧餉,卻是致命的。
徐可求要求官軍出擊,很多底層的軍官對他不滿,便開始討要積欠的餉銀。
叛軍退走,很多文官都吟詩作賦,當成大勝宣揚,不斷催促各部官軍出城追擊。
官軍都不愿出城,但又無法與文官作對,只好討餉,以此為借口,留在城內。
這個戲劇般的鬧餉,起初還只是基層軍官,一天過去,參將、游擊將軍一級,也開始有人向巡撫徐可求討餉。
從去年起,重慶城的明軍便餉復不繼了。
可奇怪的是,各省都有不同程度的積欠餉銀,四川卻比其它地區更為普遍。
實際上,據錦衣衛探查,徐可求巡撫四川期間,僅去年一年,規模較大,需要總兵去親自鎮壓的四川明軍嘩變,就有十八次。
嘩變的名目都是討餉,但錦衣衛了解到,其真正原因,卻是五花八門,各種矛盾集中在一起,十分復雜。
總結起來,就是一些將官對徐可求等文官不知兵事,卻對戰斗指指點點的不滿。
這個不滿一達到臨界值,軍將們就會以欠餉為借口,鼓噪兵士嘩變,對文官施壓。
真正因欠餉引起嘩變、鬧餉的,屈指可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