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借著復仇疏,魏忠賢將汪文言案劃入王之采案,并聯三大案,欲借機挖出更多的東林黨人。
按他的設想,這回東林黨鐵定會反撲。
可咱老魏手中早握著他們的把柄,在這事兒上,只要他們敢回擊,就能直接將他們一網打盡。
不論京官還是外官,只要與東林黨沾上邊的,就甭想躲過去!
天啟元年的十一月里,魏忠賢在靜待趙南星、魏大中等東林黨人的反擊。
可奇怪的情況來了,一直以來,號稱“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的東林黨們,半個多月了,卻什么動靜都沒有。
莫非汪文言被他們直接一腳踹了?
要是東林黨直接來了一手棄車保帥,魏忠賢可就有點難受了,搞了這么大動靜,頭上多了不少屎盆子,最后就逮了一個汪文言…
這戰損也不成正比啊!
有這樣的顧慮時,老魏也沒閑著,他也想著,要是東林黨人真這么絕情,也要將損失降到最低。
于是,這幾天朱由校總看見老魏有事沒事就來東暖閣進言,比科道言官來的都勤,主要為了推薦一些官員走馬上任。
這些官員,朱由校也讓許顯純去明察暗訪,看看到底有沒有真能耐。
魏忠賢一共推薦了二十二個人,有些是靠送禮而獲得推薦,有些是于地方上有真能耐,但被東林排擠。
歸根結底,魏忠賢選人也有一套,這批人雜七雜八的,全是東林的對立派,用哪個留哪個全憑皇帝做主。
故意放幾個明顯來湊數的,讓皇帝挑了出來,這也能顯出皇帝辨識人才的能耐不是?
萬歷年黨爭,不可謂不激烈。
齊、楚、浙黨作為執政黨,過于看輕東林黨人的能耐,以至于被后者來了一招捧殺。
三大案過后,方從哲請辭,葉向高登頂,東林盈朝的局面就此形成。
到今日,葉向高請辭了十六次,沒有例外,朱由校全都駁回,來了還想走?
東林黨明顯有被魏忠賢打壓下去的勢頭,所以葉向高就不能走,他得繼續待在內閣首輔的位置上,充當東林黨的門面。
新啟用的這批官員里,就有不少是萬歷一朝時黨爭被東林擊敗,然后回鄉種地的。
這次因魏忠賢的勢回來,本也是爭斗方的眾人,全都被收攏進魏黨門下,成了妥妥的“帝黨”。
東林黨放棄了汪文言,但人畢竟不能白給,在輿論上,他們也加緊了攻勢。
由是,朝野內外,一股子“正道”之風呼呼地吹了起來。
所謂“魏閹權勢熏天,群小無不登用,善類為之一空”這般的話,在各地士子口中開始傳唱。
當然,士子們喊出來的,自然都是好聽的。
市井之間就沒這么多顧慮,魏忠賢當年好賭好偷,經常進局子,還有誆騙小妹妹搞黃色的事兒,有真有假,全讓東林黨給扒了出來。
現在又說他集內外大權于一身,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兩相一結合,老百姓很容易就能明白。
感情這魏忠賢現在這么囂張,全因為以前是無賴出身啊!
魏忠賢向自己哭訴,說渾身都讓東林黨澆成了屎黃色,朱由校也是哭笑不得。
這幫東林黨,眼見朝上斗不過人家,開始玩小伎倆了,還號稱“名門正派”,使的卻盡是些下三濫的手段。
乍一看上去,像真是那么回事兒,自己這個皇帝什么都沒管,坐視魏忠賢把持朝政,多方扶植親信。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一個能親自帶兵打仗、平定西南的皇帝,一聲令下,不說全天下,起碼整個京畿的明軍全都朝發夕至。
這是一個太監能控制得住的嗎?
魏忠賢能做大,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皇帝壓根就沒想管!
聽見這些流言,朱由校并沒放在心上,可在寬慰魏忠賢幾句后,暗地里,卻也在想著和東林黨爭輿論的事兒了。
這人選不好整,王體乾自打掌了御馬監,大有和魏忠賢分門別派的作風。
喊他來試試?
往不好聽了說,霍維華、賈繼春等十二人起復后,是做了魏忠賢的走狗。
可真實情況卻是,這些人對自己這個皇帝的任何命令,從不會抵觸一丁半點。
當然,朱由校也駁回了魏忠賢其余十人的起復建議。
一是為了顯出自己的英明神武,敲打一下魏忠賢,二也是許顯純查到了,這些人除了拍馬屁實在什么都不會。
還有一個深層次的原因,便是不想魏黨做大太快,一家獨大在什么時候都不好。
東林黨的反擊問題,還有將某些緊要部院換成自己的人,這些事兒魏忠賢都替朱由校想到,并且做了。
屎盆子都扣到魏忠賢頭上去了,朱由校輕松不少,日子過的自在,忙活自己那點事兒就行了。
可剛剛接到旨意的洪承疇,卻是懵逼了。
送走了宣旨的太監,吩咐門房給些孝敬,洪承疇轉而望向那一方小印,皇帝給自己這東西是什么意思。
片刻,他做了和朱由校一樣的動作。
他用手指蘸了茶水,在象牙小印上涂抹均勻,眼見小印的顏色晶瑩透亮,又變得血紅,如同水晶一般。
洪承疇的眼神,也隨之亮起來。
有時候聰明人就是能從毫不相干的兩回事里,了解到真正的含義,洪承疇就是這樣。
他望見這方小印顏色的變幻,又看見撰寫的刻文,頓時明白,皇帝這是要自己去掣肘袁崇煥啊!
袁崇煥這個人,洪承疇本不認識,因為他們之間根本不是同一級別,一個在遼陽,一個在寧遠,一個是巡撫,另一個卻是小小的兵備僉事,八竿子也打不著。
之所以能認識,還要拜孫承宗所賜。
孫承宗曾為皇帝日講,官職雖然不高,可畢竟是帝師,名氣、威望都足。
這個袁崇煥,就連遠在遼陽的洪承疇都聽過不止一次,更別提寧、錦一帶了,耳朵估計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孫承宗的一頓吹噓,或真或假,有一件事能斷定,他幫助袁崇煥迅速打開了市場,在關、寧、錦一帶增進了名氣。
可遼東巡撫洪承疇,還有遼東經略熊廷弼,都不是什么靠名氣來提拔官吏的人,更注重的是能力。
相比脾氣火爆的熊經略,洪承疇這個巡撫,雖然在兵事上略顯不足,政治上他更游刃有余。
就算袁崇煥真有能耐,他也不會輕易與之深交,更不會直接向皇帝舉薦,萬一攤上什么事兒,半輩子就毀了。
本來他對袁崇煥也比較好奇,尋思著這到底是個什么人物,能讓孫承宗這么捧。
可眼下望見桌上這一方血紅透亮的小印,洪承疇輕笑一聲,對這人再沒什么興趣。
皇帝讓自己節制寧、錦四路,燕、建四鎮,還賜了尚方寶劍重事權,信號很明顯:
對袁崇煥不得不用,但不放心。
他將小印及尚方劍小心地裝好,自語道:“也好,本撫就去寧遠,會會這位號稱全遼可復的袁兵備。”
“萬一出了什么事,也能及時調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