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時候開始,天色就漸漸的變暗。
最后一縷陽光穿過密林,照射在山路上的殘盔斷甲和哀嚎四散的科爾沁部騎兵身上。
伴隨著這最后一縷陽光的消散,地上一具具慘不忍睹的尸體,永遠的隱藏在了黑夜之中。
孟哲心中明白,自己人數雖然只和眼前的女真騎兵差了二百人,可雙方戰力卻不可同日而語。
這一戰,他躲不了,也跑不掉!
孟哲最后望了一眼身后自己父親哈利圖率領部族沖殺的方向,派遣一名騎兵回去報信。
他的眼中沒有這次伏擊勝利后的笑容,反而卻眉頭緊皺,將目光緊緊盯著眼前披掛著明黃色甲胄的千余正黃旗騎兵。
對他來說,更殘酷的戰斗還在后頭,他已經沒有退路了,雙方一個山坡的距離,就算撤退也來不及了。
“蘇溫河啊,我要讓愛新覺羅家的子孫,永遠記住你的名字!”孟哲嘴里喃喃念叨著什么,將帶血的彎刀緩緩垂了下去。
庫爾纏看得清楚,卻并沒有派人去阻攔報信的騎兵。
八旗的馬甲都披掛著重甲,這個時候去追,一是根本追不上快人快馬的蒙古騎兵,二是根本來不及。
況且,他并不認為這些炒戶兒騎兵會支撐到援軍趕來。
“速戰速決,殺光這幫炒戶兒人!”
庫爾纏冷笑一聲,吹了一聲口哨,然后揮舞著那把令人不寒而栗的虎頭大刀沖了下去。
在他身后,千余的正黃旗女真騎兵就著破勢沖殺,與迎擊過來的炒戶兒騎兵戰至一處。
起初,炒戶兒騎兵因為氣勢如虹,竟與正黃旗的女真騎兵殺得難解難分,但是很快,幾息之間,態勢急轉直下。
孟哲將彎刀柱在地上,粗喘口氣。
與此同時,炒戶兒的騎兵已經被女真騎兵毫無懸念的擊潰、殺敗,他看著周圍不斷倒下的族人,肝膽俱裂。
隨著一陣蹄聲,庫爾纏來到眼前,用虎頭刀指著他的腦袋,眼神中沒有絲毫的憐憫,說道:
“孟哲,我承認,你是個勇士。”
“可惜,你跟錯了人,要是跟著我們大金,而不是跟著那孱弱的明狗,我相信我們會成為朋友。”
孟哲哈哈大笑,猛咳幾聲,吐出好像是內臟碎肉的什么東西,然后有氣無力地道:
“長生天在等我。”
聽見這話,庫爾纏咧著嘴笑了一聲,好似是在譏諷蒙古草原上的長生天并不能保護他們。
很快他調轉馬頭,收起虎頭刀下令道:“割了這些炒戶兒人的腦袋,隨我回去見大汗。”
這場戰斗從開始到結束,只發生在很短的時間內。
女真騎兵只有幾人陣亡,十幾人輕傷,炒戶兒的騎兵卻被盡數擊潰,大半都慘死在他們的屠刀之下。
入夜,蘇溫河水漸漸平靜,潺潺流淌。
一盤圓月映在漆黑地江水里,山中扎喀寨躲避的山民們走了出來,光華流轉,科爾沁的大軍已經慘敗于蘇溫河。
聽見消息的哈利圖立即趕來,找尋戰場,終究是見到了自己兒子孟哲的無頭尸身,悲痛欲絕。
那些剛剛得勝的炒戶兒騎兵聽著他的哭喊,也都垂頭立在坡上坡下,沒有半點戰勝科爾沁人的喜悅。
馬匹陳尸江邊,數百名炒戶兒部的騎兵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他們身邊卻并沒有一具女真騎兵的尸體。
在撤退之前,庫爾纏命人收了自己人的尸體,就連一丁點的旗號輜重都沒有留下。
對炒戶兒人來說,這一戰的代價太過沉重,這里躺著的,有許多都是他們的親人、朋友、兄弟。
那名回來報信的炒戶兒人羞愧難當,他跪在地上,看著死狀凄慘的戰友們,卻是猛地抽出彎刀。
“我早應該趕回來的,我該死!”
“你個懦夫——!”
一名千夫長眼疾手快,打掉了這名炒戶兒騎兵手里的彎刀,大聲道:“你死了,你還在部內的妻兒怎么辦?”
“誰來為戰死的這些部眾報仇?”
炒戶兒騎兵愣了片刻,隨即噗通一聲再跪到地上,眼淚鼻涕一起流下來,可他這副樣子,卻沒人覺得可笑。
炒戶兒部與建州的梁子,就算是結下了。
千夫長看向哈利圖,說道:
“領主,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向大明稱臣吧,這樣大家的親人都還有活路,建州人勢力太大了。”
另外幾名千夫長也都覺得的確如此,他們靜靜呆在周圍,等待著哈利圖的決定。
光華流轉,艷陽高照,蘇溫河的熾烈陽光灑在山林之間,遍地的旗幟死尸,顯然是剛剛經歷一場大戰。
蘇溫河一戰,僅一天時間,烏齊葉特居然以少勝多,將強大的科爾沁部擊潰,俘獲兵馬數千,盔甲輜重無數。
奧巴領著數百精騎狼狽竄逃,不知所蹤。
但是這一戰,烏齊葉特諸部的損傷也很慘重,單說炒戶兒部,哈利圖之子孟哲戰死,兩千余炒戶兒人血灑山林,男丁幾乎少了三分之一。
戰爭的代價是慘重的,雙方都沒有好果子吃。
科爾沁部經此一敗,實力大損,其首領奧巴更是被眾人唾棄,怕是連嫩江流域都要控制不住,三萬大軍也是分崩離析,四散而逃。
科爾沁慘敗蘇溫河的消息,還沒有傳到其余四部聯軍耳中。
這一戰的勝利,喜得福余衛的蒙古諸部家家戶戶張燈結彩,披紅掛綠,山城扎喀寨更是喜氣洋洋,山民也紛紛出城,采寶似的尋找烏齊葉特等部未能全部帶走的戰利品。
除犒賞追隨烏齊葉特死戰科爾沁的福余衛諸部外,宰塞還特地在卓兒河畔設宴,列出此戰的敘功名錄。
依照炒戶兒及各部領主的要求,宰塞將這份名錄快馬加鞭送至大明京師,呈交天啟皇帝御覽,用以封賞功臣,賞賜良將。
紫禁城,慈寧宮。
朱由校南巡后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到慈寧宮給劉太妃請安問好,這是鞏固劉太妃在后宮的地位。
劉太妃地位鞏固了,張嫣的皇后位子才能坐穩。
雖說大明朝的后宮比起后世那些辮子戲,向沒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可妃嬪們閑來無事,卻也不都是省油的燈。
隨著皇帝御駕回京,各方蠢蠢欲動的勢力,才算是徹底安分下來,起碼在明面上,京師又回歸了以往的那副樣子。
回京第一天的深夜,是天啟三年的四月中旬,朱由校還在西暖閣帶著,一封接著一封的處理章奏。
當大明的皇帝,勞累程度是沒得說的,朱由校打壓內閣,建立軍機房以加強中央集權以來,事情也是越來越多。
現在的軍機房還沒有到后世軍機處的那種程度,隨著日期的靠后,其權利蓋過內閣是一定的。
到了那個時候,朱由校估計自己會更累。
可是沒辦法,只有把權利都捏在自己手上,才能放心。
朱由校看過一份關于福建水災的奏疏,批示了二十萬兩白銀的賑災銀款以后,總覺得不是很安心。
過了一會,朱由校叫來乾清宮的管事牌子王朝輔,讓他發一份密旨,叫當地的督辦司暗中跟隨賑災進度。
如果有誰碰了賑災銀款,需得如實稟明回來。
做完這些,朱由校才是稍稍安心,這個時候的官員,幾乎是無人不貪,平日朱由校是不會挨個查的。
可賑災的銀兩是流民救命錢,這個是底線,就要有一個抓一個,才能讓他們知道厲害。
才剛放下毛筆,伸了個懶腰,王朝輔就跑了回來。
朱由校有些不高興,但是沒說什么,王朝輔的臉上帶著難以名狀的喜色,顫抖著雙手,奉上一份遠道而來的捷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