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紹升!”
正商量著,外頭忽然傳來一道喊聲。
眾人慌忙裝作無事,卻是一名來自總督府的官吏走進軍帳,環視了一眼,問道:
“千總范紹升是誰?”
范紹升心中咯噔一下,上前謹慎道:“我、我就是看守糧倉的千總范紹升,敢問您是——?”
那官員點了點頭,道:
“本官乃是總督府屬官,姓名你就不用知道了,這次來,是傳總督的命令,范紹升,聽命吧。”
軍帳中的家丁們互相對視一眼,都起了警惕之心,甚至有人已經將手摸到了刀把子上。
“范紹升,你看守糧倉不力,擅離職守,本該責罰。”
范紹升低著頭,聽到這里確實心中一驚,看這話里的意思,好像對自己的處置會有反轉!
果不其然,那官員話鋒一轉,道:
“總督大人軍營出身,明白你們的苦衷,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饒,你們都愿為朝廷戴罪立功嗎?”
聽到這話,家丁們都是站了起來,圍成一圈。
這嚇了那官員一跳,后撤幾步,一手揚起,作勢欲跑。
“退下!”
范紹升看出來部下們把這位大人嚇著了,陰著臉怒喝一聲,家丁們后撤下去,他才是換了一副笑臉,抱拳說道:
“請大人吩咐,小的愿為朝廷赴湯蹈火,只求戴罪立功!”
“這便好…”官員松了口氣,說道:
“此南五十里有蒙山一座,距官道較近,行人報案說常有山賊下山劫掠,影響惡劣。總督的意思,是叫你去帶本部兵馬清剿了這窩山賊。”
范紹升愣了一下他沒想到就這么簡單。
清剿山賊這種活不是應該地方的武裝團練或者官府衙役去干嗎讓自己帶著官兵去,豈不是殺雞用牛刀。
看出他的猶豫官員眉頭一皺道:
“怎么,你不愿意?”
范紹升反應過來連忙說道:“愿意愿意,小的一百個愿意!”
“請轉告總督大人小的這就帶人去蒙山腳下扎營必定將這伙山賊清剿得干干凈凈!”
不多時,帶人出了營地,范紹升是如沐春風。
“這個總督不錯!”
范紹升大笑幾聲,道:
“老子本以為這次要完球了沒想到接了個剿賊的差使。弟兄們都給我打起精神來,剿滅了這幫山賊,也叫賀人龍看看!”
家丁們根本不會擔憂打不過山賊,畢竟自己是官兵,朝廷每年又都有新的盔甲和兵械發下來那就不是一個等級。
“二百多個山賊罷了,還不夠兄弟們塞牙縫的!”
“振武衛這幾年逾欠的守備營器械少說也有一千余項,下官讓他多少補足一些他東拉西扯半個多時辰,就是不想補。”
太原糧倉一名剛從振武衛回來的官員正在給朱燮元匯報地方上的軍備情況。
他想了想又道:
“下官事后回想此去一趟,在振武衛內所見,軍備之廢弛,更甚于太原,下官覺得要盡快動手,整頓軍務才是。”
太原知府祁敬威笑了笑,說道:
“太原府兩個衛,鎮西衛指揮使梁遲是個急性子,為人又粗又橫,振武衛指揮使周守和倒是文縐縐的,只不過滑得像個泥鰍,也最不愿提什么整頓軍務的事。”
朱燮元點了點頭,抬起頭看了一眼糧倉,說道:“周家世襲山西振武衛,讓你一個僉書跟衛所的掌印指揮使打交道,確是難為你了。”
“對了,校場收拾出來了嗎,再過幾日,本督要檢閱太原將士。”
祁敬威點頭說道:“總督吩咐下來的那日,下官便問過高業了,據他說是校場已經多年未曾用過,被城內一些木商用作堆積木料的場地了。”
朱燮元轉頭看了一眼,有些不可置信。
“太原校場被堆滿了木料,是什么人放進去的?查出來給本督立即解職,這是朝廷檢閱兵士之所,豈能輕易予人?”
祁敬威也有些無可奈何地道:“總督,是上一任山西巡撫在任期內做的,當時朝廷與木商有幾筆交易,見各地校場騰空無用,便就都交付給木商了…”
“據說當時還過問了工部,工部也照批下來了。”
朱燮元更加不敢相信,瞪大了眼睛。
“上一任山西巡撫,想來這該是萬歷三十年的事情了,工部是怎么辦事的,這種無理要求也會批?”
“你方才說各地校場,照此說來,被木商占據的校場還不只是太原一處了?”
“還有振武衛校場,鎮西衛校場,武鄉校場、萬全官地,全都用做了木商們堆積原料的倉庫了。”
祁敬威點頭,伴隨在朱燮元身邊,邊走邊道:
“下官也去看過,校場里現在一地都是碎屑,周圍也不是空曠場所,木商們修了不少鋪子和場地,不但堆積竹木,傭工的窩棚也是一片一片的,層層疊疊不知搭了多少。”
“要讓他們把校場騰出來,恐怕不會輕易答應…,我們還是去想其它的法子吧。”
朱燮元走了幾步,忽然駐足,直接走向校場。
見到如此,祁敬威與其余的官員們對視一眼,只好紛紛跟上,看起來這位總督是有了什么法子。
太原校場。
朱燮元站在校場之中,看著正風風火火干活的場地,臉色凝重,校場這種重地,每天就這么被木工占著?
這種奇葩事,自己不下來還真不知道。
看來萬歷那些年朝廷辦的錯事不少,校場就那么輕易換出去了,不知道當時換了些什么。
現在想收回來,只怕要與木商們斗智斗勇了。
動用職權強行回收這種事,不是朱燮元的風格,但是逼急了他也不介意干一干,就看木商們分不分得清狀況了。
“草民胡工贊見過山陜總督大人。”
說話間,胡工贊窺視過去,見朱燮元正負手而立,面色異常凝重,配合上他的總督官服,自有一股威嚴。
平日里的校場一般都比較嚴肅,現在這個太原校場,卻是一片的忙活,樹木被砍斷的聲音不絕于耳。
胡工贊是太原府木商們的首領,要是想收回校場,就必須來找他談。
朱燮元心情似乎不怎么樣,并沒有還禮,等了半晌,微微側目,問道:“胡掌柜可知道這是什么地方嗎?”
胡工贊早知道朱燮元此行來意,臉上肥肉一顫,笑道:
“知道,這是太原官校。”
朱燮元轉過頭去,負手這樣站在他面前,沒有說話。
下一刻,忽然從校場外圍進來無數的官兵,為首的是太原總兵高業,一進來就包圍了所有的木工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