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不是木匠皇帝

第四百七十三章:皇權下鄉

“公公深夜來見,是有什么要緊事吩咐吧?”溫體仁上了淡茶,坐在一旁殷切笑道。

王朝輔斜睨一眼,拿起這茶放鼻間聞了聞,眉頭稍稍一皺,卻又不失禮數的放下,道:

“溫大人猜的不錯,但不是咱家有要緊事,是陛下有要緊事。”

“臣溫體仁,恭候圣旨!”

溫體仁心道果然,連忙大呼一聲。

王朝輔從袖中取出一份金黃色卷軸,站起身鋪展開來,正色宣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翰林院編修官溫體仁任官多年,兢兢業業,政績斐然,又于天啟二年治理山東有功,即日起升任吏部右侍郎,前往登州府,主持推行新鹽法!

欽此。”

溫體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吏部右侍郎!

吏部可是個權勢極重的衙門,吏部右侍郎更相當于吏部的三把手,正三品大員!

想自己萬歷二十六年為官,至今歷經近二十載官場沉浮,甜頭嘗過,苦頭吃的更多,本以為不會再有機會了,卻沒想到,在新帝繼位四年以后來了人生的轉變!

“臣、臣溫體仁接旨謝恩!”溫體仁山呼完畢,起身接了圣旨,搓手笑道:“公公還請體諒,家中沒有余糧,這茶自然也就…”

看來,自己方才微小的一個表情變化,這個溫體仁還是察覺到了。

王朝輔暗暗點頭,更為皇帝選人的功底贊嘆一番,笑道:“這也無妨,等溫侍郎到吏部有了好茶可喝,別忘了再請咱家一次就是。”

“公公慢走!”

溫體仁點頭哈腰地送走了王朝輔,拿著圣旨心猿意馬了一會兒,很快就是一蹙眉頭。

前往登州府主持推行新鹽法?

起先聽宣旨還沒注意,現在回顧圣旨內容,他卻是發現,這機遇雖然看見了,可卻并不是那么容易能抓在手里的。

近日朝廷推行新鹽法的事,在朝中鬧得沸沸揚揚。

和以往不同,這次內閣、軍機房,甚至于六部各院長官的意見都相當一致,力推新鹽法的貫徹實施。

溫體仁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新鹽法在沿海地區推行受挫,皇帝這才想到自己。

這次推行新鹽法,是皇帝對自己的一次考驗,也是自己這后半生唯一的機遇,把握與否,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想到這里,溫體仁立即點起油燈,坐在床邊奮筆疾書。

第二天一早,朱由校從暖閣回來也才睡了兩個時辰左右,便就起身前往西暖閣理政。

剛坐在龍椅上,朱由校就看見了溫體仁連夜寫的奏疏——《新鹽法疏》。

打開一看,也是連連點頭。

在這份奏疏里,溫體仁詳細歸納了有明以來治理鹽政的先后過程,從洪武年間嚴格管理,到嘉靖年間的放松鹽法,再到現在之所以會糜爛成風的原因,沒有一樣落下。

這篇新鹽法疏是極其考驗胸中成墨功底的,通篇洋洋灑灑千余字,卻將鹽政一直以來之弊端列舉在目,條理清晰,一看便懂。

朱由校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看完,足足看了半個多時辰。

看完以后,基本上對新鹽法為何推行舉步維艱,以及大明鹽政的歷史有了個清晰的認識。

“傳溫體仁進宮,朕還有些話要問。”

話音剛落,王朝輔站在一旁神色為難,回道:

“爺,昨夜傳旨后他便寫了這份本子,托奴婢呈交到暖閣,就于凌晨出京前往登州府去了。”

“哦…”

朱由校點了點頭,神情一黯,繼續拿起本子讀了起來。

的確,盡管溫體仁歸納的很清楚,朱由校看過以后還是覺得大明以來的鹽政太亂了,到現在已經亂到不得不治理的地步了。

溫體仁說的不錯,鹽政糜爛到如今,慢慢治理已經不能行之有效的解決了,最好的辦法,而且還有可能拖垮剛剛好轉的財政。

辦法只有一個,就是快刀斬亂麻。

在鹽政革新這條路上,強龍必須力壓地頭蛇,敢于攔路的,都要一刀斬于馬下。

在奏疏中,溫體仁還提出了一點猜想。

他還沒有到登州府,但是據他猜測,登州府各大鹽場的現存鹽貨必定是極其豐富。

按照以往的鹽政,官鹽是根本賣不出去的,必定在各鹽場中堆積成山!

而現在這個時候,替朝廷管著各鹽場的東家們,肯定也都是在緊急囤積鹽貨,以避免被朝廷查到。

溫體仁能有此猜測的原因,便是明初至今朝廷唯一頒布的官定舊鹽法——天中法。

天中法洪武年至今經歷過數次改動,但只是管理松弛與嚴厲的區別,具體變動不大。

鹽場是明代食鹽專賣制度下,必須要明確管理鹽業生產的基層管理機構,由朝廷統一分給地方上有勢力的豪強們負責管理,登州府的那些東家們就是其一。

天中法設置的目的,其實是為了更好的經營鹽業,實現食鹽的供需平衡。

鹽商們可以拿到鹽引,然后借鹽引到指定的鹽場拿鹽,并負責運送到指定的銷售點銷售,這就是天中法的主體內容。

構想很好,崩盤的也很厲害。

天中法之下看似“天衣無縫”的運營,實則存在很大的漏洞。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各地也并非是由官道連接,從而“條條大路通羅馬”,交通運輸依然非常不便。

鹽業興盛之處,又往往是在那些極為貧瘠的沿海地區,鹽貨運出和交易都很難管控。

鹽商們作為銷售商,和生產者鹽場東家之間的聯系在時間上幾乎脫節,并不能打成循環。

總的來說,各地有相當一部分以此為生的人們,導致鹽貨一直在生產,但因為交通運輸極為不便,導致鹽貨銷售往各地需要很長時間。

為管控鹽業,天中法明確規定,鹽場東家不得私自販賣鹽貨,必須將其交予拿到鹽引的鹽商銷售。

種種原因,都可能導致鹽場的食鹽積壓。

所以溫體仁在奏疏中說各地鹽場會有大量充足的余鹽,這也是結合實情的合理推測。

停留在鹽場的余鹽沒有實現本質上的價值,因為只有將余鹽銷售出去,朝廷才能有利潤。

正是因為如此,嘉靖年間才在朝議上通過了實行放寬私鹽買賣的政策,一定程度上緩解了鹽貨堆積的問題。

可事實證明,放寬鹽業的管控以后,情況不僅沒能有所改觀,反而促成了如今這個私鹽成風,官商勾結豪強的風氣。

這樣看來,自己推行的新鹽法是對的,現在的問題很清楚了,就是要如何處理地方勢力的反彈。

想到這里,朱由校靠在椅子上閉目凝思,嘴角漸漸翹起。

“傳旨,命各地駐軍進入鹽場,發現有私自囤積官家余鹽的,殺!”

“讓各地屯守的武將再次下發一次通告,檢查各地官府先前貼出的告示,若發現其中有與朝廷新鹽法相悖的,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