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王洽說的,恰恰正是這四年多以來幾經征戰所出現的禍端,這種事情,在歷史上是沒有的。
四年三戰,中間的休養時間根本不夠,對幾經征調的九邊將士來說,基本上每歇息幾月,就要再奉命出征。
雖說朝廷給的封賞豐厚,可他們畢竟也是人,是人,就有身心俱疲的時候,后世這樣的例子還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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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正想著,李邦華一旁勸道:
“陛下,臣等也知道,大軍征伐,部堂高論不宜影響前線戰策,可這畢竟是能一勞永逸解決西線戰事的時機。”
王洽也道:“陛下還記得,在萬歷四十七年您剛繼位時,九邊共有我大明在冊兵員多少嗎?”
朱由校哪里知道這個,只能搖頭。
“二十二萬!”王洽大聲說道,“一直到這天啟四年,陛下發動了三次對外的大規模戰爭,都贏了,有利有弊!”
“利處,是大明邊疆一帶形勢的一片大好,從沒有這么好過!可弊端就是九邊精銳邊軍的虛空!”
“現在九邊的在冊兵額依然有二十萬之數,可臣不怕死,還請陛下細細聽完,再治臣的不敬之罪!”
王洽說著,在太和殿上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天啟二年、天啟三年兩次戰役,戰后未曾補充的,還有各將帥們冒額吃空餉的虛數,就要有兩三萬。”
“剩下這些人,陛下抽調了十幾萬去打察哈爾,其余的又要被分派往各要地守衛邊堡、驛站,現在九邊腹地,可功抽調隨營聽用的機動兵力,已經不足兩萬了。”
“可是眼下,薊州整頓軍備,那里的兵幾乎已經稱不上是精銳,去了這些,陛下,眼下九邊各鎮實際上已經是無兵可調了!”
說到這里,王洽的神色,顯得有些悲涼。
朱由校彷如晴天霹靂,自己太過乾綱獨斷了,一門心思都在打建奴,殺西虜,還有那虛無縹緲的文治武功上,完全沒注意到九邊的精銳兵力現在已經損耗十分嚴重。
只要一場失敗,九邊就會一蹶不振,薊州軍如何沒落,尚在眼前,這是大明朝最后的精銳。
朱由校曾經以為自己就算輸,也輸得起,現在看來他錯了,他和林丹巴圖爾、努爾哈赤一樣,都輸不起一次。
聽到這些,戶部尚書崔呈秀心中一冷,頓覺大禍臨頭。
這是他做兵部尚書的時候的失誤,第一是因為他完全不懂兵事,第二是當時一門心思都在都東林和諂媚魏忠賢上,根本沒去管各地的兵備情況。
這才有了如今下任兵部尚書王洽一上任,發現九邊及各地兵備的萎靡不振及疲態盡顯。
其實,做兵部尚書那陣子,崔呈秀雖然不懂的兵事,卻也多少知道一些各地軍隊中的腐敗。
比如有將領吃空餉,步卒五百人,卻當兩千人上報。
再比如,有些將領把官家的兵丁,當做自家的佃農使喚,種地搬運,所做的都是私事。
山陜總督朱燮元之所以不能率軍出關,就是因為他在整頓山陜衛所軍備的時候發現了這些情況。
眼下,朱燮元正在那里和本地的軍將們還有豪強掰手腕。
這些崔呈秀都知道,可他卻沒有放在心上,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更完全沒料到現下大明官軍的腐敗竟到了這種地步。
王洽話中“無兵可調”的意思他當然明白,滿朝文武沒人是傻子!
這話里的意思,是大明朝如今能拉出去作戰的,只有九邊邊軍及勇衛營等幾支精銳。
一旦以后在外地用兵的時候,邊軍及勇衛營被牽制住,中原其它地方的官軍是不足以擔當大任的。
因為就連兵部,現在也不知道各地真實的兵額情況到底是怎么樣,誰放心出了事派這樣的官兵出去征剿。
一旦失敗一次,官軍的疲態被賊匪發現,那就成了無底洞!
大殿上沉默許久,朱由校從思緒回過神來,當即將奏疏摔到了階下,斥道:“崔呈秀——!這些年你這個兵部尚書是怎么當的?”
“這些事情,為什么不早報給朕!”
崔呈秀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想對策,他入朝為官多年,三方大勢已經了然于心,雖不擅兵事,卻自有其所長。
要是沒有這點靈活應變的本事,他也不至于能在朝堂上站到這么久。
他連忙趨步上前,奏道:
“陛下,這些都是臣的罪過,臣先前請辭也是因這些禍端未能及時處置,給朝廷帶來不便。”
“臣這就回去變賣家財,該能得銀八十萬兩,現在西翼緊張,可以全部用給軍費!”
“如此一來,不必挪用陛下內帑,就湊足了一月北征大軍的兵馬糧餉,就連薊州新軍的兵器甲仗也都差不多了。”
朱由校聽了,臉上神情一變。
見到皇帝神態有變,崔呈秀生怕反悔似的,緊接著喊道:
“陛下,只要能保住大明的江山社稷,戴罪立功,臣就算是傾盡了全部身家,又算的了什么呀!”
說完,崔呈秀俯首在地,引得眾臣議論紛紛。
這八十萬兩,的確是他的全部身家,做官這么多年,的確是貪了不少,但基本上大頭都是魏忠賢和皇帝拿了去。
現在攢下這點銀子,本打算在今年回鄉置辦田產,卻沒想到飛來橫禍,不得不散財避禍了!
崔呈秀之前想了很久,現在最直接的只有這么一種辦法,要是不出大血,給皇帝表明態度,那可就完了。
如果心疼這么點銀子,又拿不出什么能實際解決的辦法,連戶部尚書也沒得做,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只會死的更慘。
家財沒了還可以再貪,皇帝的信任沒了可就什么都沒了。
朱由校有較事府,崔呈秀這種人自然得查,心里早就知道,他的全部家產也不超過一百萬兩。
這八十萬兩不知道能不能頂前線一個月的糧餉,不過這起碼是個態度。
起碼來說,崔呈秀反應如此之快,就拿出了幾乎全部家產應急,這不比后世那幫崇禎皇帝拉下面子去求,都還一毛不拔的東林群賢強多了?
想到這里,朱由校神色略微緩和了一些。
的確啊,崔呈秀提出的不失為一種解決方法,從其它地方挪用銀款,拆了東墻補西墻,遲早有崩的一天。
要是孫傳庭因此受到影響,復制出來一個柿園之役,最終受到威脅的還是自己,甚至是整個的大明江山。
“諸卿以為如何?”
聞言,眾大臣們面面相覷,言論紛紛,最后卻是沒人再說些什么。
現在崔呈秀這八十萬兩拿出來,起碼有了出銀子的地方,兵部和戶部也都沒話說了。
現在朱由校畢竟威嚴和四年前不同,兵部和戶部都不吭聲了,都察院那幫言官,自然不敢直接頂撞圣意。
眼看著,這次朝會的基調就要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