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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蔥郁,碧波蕩漾。
當晚,信王府院中湖心亭內,三面臨水,朱由檢先一步落了座,手擺了個請的姿勢,一身著白衫的秀才施然而坐。
“足下高姓?”
“姓繆。”
聞言,朱由檢笑了笑,侍女手上接過茶壺,笑道:“我不認得繆姓故人,你下去吧。”
這后半句,自然是對一旁侍女所說。
侍女似有些不情不愿,但是在朱由校逐漸陰冷的眼神中,還是揖身道是,款款離去。
人影遠離,二人坐于湖心亭中,相顧無言。
不多時,朱由檢默默道:“你認得我。”
繆昌期笑道:“天下間的有識之士,不能不認識兩個人,第一是東廠魏公,第二便是你信王爺。”
瀲滟湖泊,清風悠然,尚有天啟皇帝御賜下來那些白牡丹飄來的幽香,朱由檢聞言苦笑:
“認識我又有如何,我現在就如這白牡丹,湖光雖好,卻是牢籠,一舉一動都要為人所察。”
繆昌期望著湖中月色,道:
“王爺是貴人,我悲王爺這出身,更悲大明日后的歸處,天下間的有識之士可全都仰仗王爺了。”
朱由檢淡淡打量眼前這人,眼里落了一泓月光,唇角微動:
“如不能明德自省,居高位而不使萬物附之,貌似九五,實則孤家寡人一個,卻也是高處不勝。”
說著,他嘆氣說道:“所謂登高必跌重,這個道理人人都懂,可卻唯有他不懂……”
繆昌期自然知道,這話中的他是誰。
湖水蕩漾,二人的心也隨之飄蕩,繆昌期與朱由檢盡在咫尺,卻仿佛又在千里之外。
“你不是死了么?”朱由校還是沒有忍住,張嘴問道。
繆昌期好像料到他會有這一問,撇了撇嘴,道:“是死了,死在東廠的迫害,卻又活過來了,為新的使命活過來。”
“王爺可還記得,您年幼時曾有一劫,但此劫為人所救,因而重獲新生,在下亦是如此。”
朱由檢轉頭望著他,依稀記起年幼時自己去太液池中玩樂,卻被池水繞住,脫身不得,還是朱由校奮力將自己救出。
不過如此秘密的宮闈之事,他一介文臣,還是曾被關押到刑部大牢的人犯,是如何得知的?
繆昌期繼續說道:“上月王恭廠大火,乃本朝三百年來不遇之大難,正是天變示警,列皇考祖宗顯威。”
“而今之世,閹黨秉政,皇權式微,文武皆要受其如壁指使,綱常崩壞,倫理不存。”
“我來找王爺,正是天爺托夢,說我與這湖心亭中與王爺要有一面之緣,要我度王爺脫離苦海,龍入九天的。”
“度我?”朱由檢聽他說了這么多,總算是明白這人是找自己來干什么來的了,冷笑:
“狂妄書生,裝神弄鬼,非道非佛,言語輕浮,連自己都已是死人,又何以度我?”
他面露凄然之色,不自覺雙拳緊握:
“我命中多有災禍,從小為水所困,如今為這湖心所阻,親哥哥視我做仇敵,做了皇帝,便忘卻昔日間的兄弟情分。”
“因而我必承萬般苦難,我曾無數次想過,不如從此隱居府中,湖心為伴,逍遙余生,倒也算作圓滿。”
繆昌期笑了笑,不以為然道:
“若王爺真想退隱,還多次微服出府,與東林士子吟詩作賦,咒罵東廠魏公作甚?”
朱由檢心思被戳破,只默默望著湖心,不做一語,
“當今之世,王爺心知,您無法獨善其身,又何苦受這窩囊氣?”
繆昌期笑道:“王恭廠災,官府告示不過掩人耳目,真相絕非是建奴奸細所做,而今各地士子蜂擁起事,百姓隨之,天機已到。”
“只要皇宮之中再無皇子,便會兄終弟及,是您龍入九天的時候。”
朱由檢臉色陰沉,默而不語。
繆昌期望著他清冽如月的眼眸,靜待其音。
誰知,很快天色變幻,不知從哪來的黑云遮蓋住了原本明亮的月光,月色凌亂,湖光頓消,天地間仿佛陷入一片的黑暗之中。
“君子處世,遇治則仕,遇亂則理,當今閹黨擅權,正是亂世,想必王爺深知此意。”
“王爺早該在六歲那年便將性命交還給上天,而今為上天所養,魏閹專權,朝政渾濁不清,天養你何為,王爺還要裝作不知嗎?”
繆昌期說著,哀嘆一聲,道:
“無論王爺作何考慮,誠然天命不可改,潛龍終要生天直入九霄而去,便讓我等東林,了卻一身碎骨,為王爺鋪開前路。”
“先生?”
朱由檢負手站定片刻,下意識地猛然回頭,只發覺背后空無一人,那繆昌期,不知何時竟已經走了。
與此同時,正在坤寧宮熟睡的朱由校猛然間驚醒,一頭撞在腦后的欄桿上,跌落回床上。
聽到身邊動靜,張嫣也跟著驚醒,連忙從打簾進來的宮娥手中接過巾帕,為已是一頭虛汗的皇帝擦拭。
“陛下做噩夢了。”
朱由校腦袋被撞的生疼,做起來靠在榻上,點點頭,眼神逐漸變得深沉,“近來朕總是做同一個夢,夢見同一個人。”
“誰?”
“信王,朱由檢。”
朱由校也很是覺得奇怪,在后世本是不信鬼神的自己,到了明朝以后竟總是在身邊發生奇聞怪事。
連續幾天一直做同一個夢,難道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朱由校不明白,緊緊握著張嫣的手,舒緩口氣,道:“這夢不是一個好兆頭,不能叫他人知道。”
張嫣明曉此理,對宮娥吩咐道:
“此夢吉兇禍福還是兩說,但無論如何,不得與外人知道,尤其是現在這個節骨眼。”
“如果消息傳了出去,本宮饒不了你。”
“行了,你下去吧。”朱由校看著諾諾出宮的宮娥,轉頭沖張嫣笑道:“沒事的,可能只是最近朕太過勞累罷了。”
說完,張嫣輕輕點頭,伏在朱由校寬闊而又踏實的胸膛上,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花。
朱由校重新躺回榻上,怔怔望著頭頂。
現在是天啟六年,按照歷史明年便是歷史上天啟帝本該去世的時候了,還不足一年,怪相頻頻,由不得朱由校不緊張。
第二天,朱由校起了個大早,吩咐較事府密切關注信王府以后,便出去跑步鍛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