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九章人自醉
第二五九章人自醉
第二杯也很快見了底。
一頓飯從六點多一直吃到七點半,眼看近半斤酒下了肚,衛瀾的臉紅撲撲的,雖有空調吹著,也是難解燥熱。
最開始,她談興甚濃,但酒到后來,反倒是話越來越少。
到后來,一仰脖喝干了杯子里的一點底子,她主動拿起酒瓶,把剩下一兩多酒,全都倒進了自己的杯子里,還語帶嘲諷,“看你喝酒這個慢,怕我灌醉你是怎么著?我一女的我都不怕……”
前后兩輩子,在喝酒上,趙子建沒少挨過這樣的譏諷。
他也不反駁。
剩下的菜,早都涼了,不過也都已經差不多吃飽,倆人都好久沒下過筷子了,現在只剩下喝酒——桌上的那份湯,衛瀾雖然也盛了一小碗,但幾乎沒碰過,反倒是趙子建,喝完了一碗還自己盛,對面的衛瀾喝起酒來豪爽如漢子,他就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湯,如同一個需要細嚼慢咽緩喝湯的老朽。
見趙子建不說話,衛瀾忽然沉默下來。
片刻后,她回頭看了一眼,然后手按著桌子起身,身子微微地搖晃了一下,但她很快又站穩,深吸一口氣,這才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轉身過去又把剛才拉上的窗簾重新拉開,看著窗戶外面的沉沉暗夜。
再走回來的時候,她意態有些越發的蕭索。
過了好一會兒,她忽然開口說:“哎,趙子建,能說說你為什么選齊東大學嗎?還有,為什么是國際貿易專業?”
這個問題也不知道她憋了多久了。
趙子建聞言沉吟片刻,但是還沒等他開口,衛瀾已經又擺了擺手,說:“算了,這屬于打聽**,不問了。”
趙子建無奈苦笑。
頓了頓,衛瀾舉起杯子,跟趙子建碰了一下,然后又喝了一大口,辣得皺眉頭,放下酒杯,卻說:“其實早就想找個人陪我喝頓酒了。但是不瞞你說,我到昀州市里來了三年了,朋友也認識了一些,但特別要好的朋友,居然一個都沒有。臨到想喝酒了,居然找不到人陪!”
趙子建想了想,說:“你要是……有什么煩心的事兒,可以跟我念叨念叨,其實這種感覺我明白,就只是想找個人說說,對方聽了多少,聽懂了多少,都不重要,有個人可以說說就很好,就比老是自己憋著強。你放心,該聽的不該聽的,我待會兒出門就全忘了。”
衛瀾聞言盯著他看了一會子,忽然噗嗤一聲笑出來。
趙子建一臉茫然。
她說:“我現在更明白為什么謝玉曉和那個……叫陸小寧吧是?好像還有……臨畢業那些天,有人居然跟我說,說吳驚羽也一直都在打聽你……我現在更明白了!怪不得她們都能喜歡上你!至少是關注你!”
她說話時,已經帶了六七分醉意,但反倒把話說得越發直接。
“跟你說,跟你的成績沒關系,我也是女人,我也是女生,我可以清楚地告訴你,對于年輕的女孩子來說,男同學成績好,幾乎是一點加成都沒有,女孩子并不會去喜歡成績好的男生!倒是跟你這張臉,這副身材,可能關系不小,你的確是挺好看的,我都覺得你挺帥的。但是……”
她似乎有點越說越醉的意思,好在吐字咬音還算清晰,“但是我同樣可以肯定的跟你說,男生長得好看雖然很重要,而且是極端重要,但你這個長相,雖然很帥,但也不是那種絕頂的帥,所以,你長得不難看,只是基礎。讓女孩子喜歡上你的根本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嗎?”
“是你的這份溫柔和體貼。”
“如果不是我教你三年,如果不是我清楚地記得你從一米七多,記得嗎?我剛接你們班那時候,我穿著高跟鞋,跟你差不多高,然后,三年過去了,你現在一米八幾,如果不是記得這些,我甚至會懷疑你是不是一個游戲花叢多年的老手!”
“你對女孩子太溫柔體貼了你知道嗎?而且你才十八歲,你居然那么老練和沉穩,你知道嗎?就是因為這個,你對……嗯,三十五歲以下的女人,絕對通殺!跟你說,有時候我都有點喜歡你!”
說到這里,她笑嘻嘻的,醉意更濃,手臂支在桌子上,帶著些小小的迷戀的模樣,又帶著些好奇與疑惑,說:“哎,趙子建,看在咱倆已經喝了那么多酒的份兒上,看在我可能已經喝醉了的份兒上,你別拿我當你老師,就當我是個普通朋友,跟我說說,你一個十八歲的小屁孩,你是怎么把自己弄得像個三四十歲的老男人的?你這張臉……”
她下意識地想伸手過來,支著桌子的胳膊肘卻忽然一滑,嚇得趙子建趕緊伸手托了她一下,她才沒一頭栽到盤子里。
但她坐好之后,卻渾不在意,帶著些醉后的傻笑,臉蛋兒酡紅,眼神略顯迷離,仍是笑嘻嘻的,說:“你這張臉,看著才十八歲,但你這個腦子,我覺得可能已經三十八歲了……趙哥,說說,說說……”
這是真的醉了。
看她一開始喝酒那個勁頭兒,趙子建還以為她也能跟謝玉晴似的一斤不倒呢!結果現在看來,很可能她只是純粹想喝醉罷了。
趙子建雖然也喝了三四兩酒下肚,但還不至于醉。
不過衛瀾喝醉了的這個樣子實在是有點憨態可掬,他想了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說:“其實,我今年快六十歲了……”
衛瀾哈哈大笑。
笑得恣意,且有些張狂。
笑聲停下,她居然又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
放下杯子,她說:“草!”
趙子建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她呵呵地笑了兩聲,然后說:“剛才……不對,我也忘了什么時候了,我好像跟你說過吧?我說我想攢錢買房子交首付,對不對?”
趙子建點頭,說:“說過。”
她點點頭,然后說:“買不起,是真的買不起。哪怕偏遠一點的地方,也快一萬了,我哪怕是買個六十平的,首付都得二十萬,要是想買個離學校近的,一萬五起步,九十萬一套房子啊,首付都得三十萬,可我一年才掙多少?過去三年,我花錢不多,不舍得花什么錢,除了給爸媽一點,其它的我都攢著,不瞞你說,暑假的時候我都沒舍得閑著,我都出去找那種補習班去做兼職。可就是這樣,三年下來,我攢了不到十萬塊錢!就這還包括這次你們班的升學獎金!”
說到這里,她有點激動,“我真沒舍得花過什么錢,你去看看我的洗手間,都是最普通的洗面奶潤膚露罷了,我只舍得買過三支口紅,年輕的女孩子啊,我還要工作,可我居然連化妝品都不舍得買!你去看看我的衣柜,我也沒舍得買過什么衣服,可我就是沒有錢,我就是買不起房子……”
趙子建無言片刻,勸她說:“沒關系的,你長得好看,不化妝也好看。”
衛瀾斜眼兒瞥他一眼,噗嗤一笑,擺擺手,自己還是忍不住笑,說:“剛才我忽然又想親你一下,算了,你小孩子,禁不住挑逗的,我也不敢逗你。”
話說完,愣了片刻,她臉上的笑容收起,忽然慢慢地說:“十幾天之前,收到一個同學的消息,結婚了。高中同學。她……我們都是知道的,學習不好,后來好像是上了個什么專科之類的。我們兩個其實差不多,家里都窮,而且都長得……呵呵,算是挺漂亮的。”
“同學之間都說,她上大學不到一年,就找了個人,同居了,據說那人挺有錢的,倆人還簽了協議,就是小三唄,或者叫情人?合同制情人?不知道該怎么說。漂亮嘛!大學畢業之后不久,她就買房子了,自己的房子!一百多平!在明湖市!你知道那是多少錢嗎?快兩百萬了!人家全款!”
“后來,她應該是跟那個有錢人分了,倆人一起了大概……三年?具體細節我們也都說不好,反正就是,人家現在自己有房子了,說來也巧,她結婚的那個對象,居然是我們系的,我的學長,畢業之后考進省實驗中學了。省實驗中學啊,你知道的,咱們省最好的高中了。那個學長……嗯,你能猜吧?對,追過我。我當時還猶豫過,后來拒絕了幾次,他居然沒繼續追,就不了了之了!唉……”
“他們……怎么說呢,我那個學長長得不帥,比你差遠了,但是實驗中學那邊的工資獎金,都不低,而且挺穩定,比我那個高中同學后來又找的工作強多了,但她有房子,而且漂亮,男方買不起房子……就這樣,絕配!”
頓了頓,她又說:“據說是奉子成婚。懷孕了!”
趙子建抿嘴,點頭。
衛瀾摸起杯子,晃了晃,認真地盯著瞧了一會子,確認還有酒,就舉起杯子,說:“干了!干了咱們再喝啤酒!”
兩人杯子一碰,她一飲而盡。
趙子建也少見豪爽地把自己杯子里剩下的酒全喝了。
但他知道,再這么喝下去,別說待會兒去晚自習坐班了,恐怕衛瀾明天早上都未必爬的起來——見她放下杯子居然要起身去拿啤酒,趙子建趕緊攔住,說:“不能摻著喝,會頭疼的!你要是想接著喝,咱們待會兒一起下去買,還喝白的,我陪你喝!你先坐下……”
衛瀾勉力坐下,卻嘿嘿傻笑,擺手,說:“得了吧你!我也沒指望灌醉你,我就想灌醉我自己一回。你跟我們不一樣,你聰明,有才華,長得又帥,家境又好,我們這些人發愁的這些事情,我們這些人的苦惱,你根本理解不了。”
頓了頓,她說:“就像你說的,我只是想找個人說說。待會兒你聽完了,回頭就去上大學了,你身邊的人都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們,正好!”
這個話倒是條理清晰,說明腦子還沒完全迷糊。
趙子建回身坐下,嘆了口氣,忽然說:“其實……不買房子才是對的!”
“嗯?”
衛瀾扭頭,疑惑地看著他。
趙子建耐心地說:“房子這個東西,太平盛世才值錢,一旦年頭亂起來,反倒未必有什么價值,你現在租著房子住,不是挺好的?”
衛瀾忽然又笑起來,傻乎乎地問:“你是不是喝醉了?你是想說馬上要天下大亂了對嗎?安慰人也沒你這么思路奇特的吧?”
趙子建抿嘴,笑了笑。
衛瀾不以為意,又嘆口氣,想了想,忽然說:“哎……趙子建。你說,要是忽然有一天,真的像你說的,天下大亂了,到那時候老師還落魄著呢,你已經很厲害了,你說,你會不會愿意搭救老師一把?”
她這話說出來,形同夢囈,也像是喝多了之后開腦洞的胡說八道,但趙子建聞言卻沉吟片刻,很認真地點了點頭,說:“會。”
一個從亂世走過的人,并不一定會變成什么冷血動物,但更冷血一點卻是無疑的。趙子建也是如此。
見過太多人的死去,見過太多的血,甚至見過真正的人間地獄,哪怕是再容易動感情的人,也不知不覺就變得冷血了起來。
即便是重新回到這個溫暖而平靜的2016年,對于趙子建來說,親眼看到身邊的某人某人現在活蹦亂跳,卻知道他未來可能會死于某一次靈涌,死于靈氣爆發,或者是死于未知的某次動亂,也要努力讓自己做到無動于衷。
他知道自己就算是想救,也根本就救不過來。
很多時候可能還會反過來坑了自己。
但是……如果是像錢振江,像現在的衛瀾,以他們跟趙子建的關系,如果他們不開口,那自然便罷,趙子建有著足夠冷的血,無視他們,轉身走開,但只要他們開口了,而且是當面把這個話說出了口,即便是冷血如趙子建,也會控制不住自己,給她一個肯定的回答。
我會!
衛瀾笑笑,有些癡傻,又有些憨態可掬,擺擺手,說:“行啦!有你這句話,我就活得放心了!就算是天下大亂了,我還有個學生會來搭救我呢!”
宛如夢囈,又好像是難得的給自己找了一點最后的安慰。
然后,她的眼睛就開始漸漸呆滯且迷離了起來。
并且幾秒鐘之后,就沖著飯桌一頭栽了下去。
想寫這樣的文戲,又怕被讀者說灌水,就總是收著寫,但即便這樣,還是不免會顯得有些絮絮叨叨,“故事沒什么推進”,大家要是不喜歡看這一類的東西,可以在本章說里留言,以后我繼續盡量的壓縮,乃至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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