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般顛鸞,幾番倒鳳。
兩個人都折騰了一身大汗之后,過足了癮,也終于至疲憊不堪,這才最終停下,并依偎在一起,說起話來。
一別兩個多月,要說有情話綿綿,或許不至于,俞明霞畢竟已經不是十幾二十歲的小姑娘了,但正是生活中那點點滴滴的小事,在此時娓娓道來,卻反而越發顯得旖旎而情深——巧了,趙子建也并不是那種十幾二十歲的莽小伙兒,他解得出這平淡中的入骨相思。
俞明霞沒問謝玉晴,趙子建也識趣的沒提。
一直聊到夕陽西下,霜河漫天,兩人這才起來,各自洗個澡,穿上衣服之后手挽著手下樓開車,出去吃飯。
這時候來講,趙子建算是暫時化身軟飯男。
結果進了飯店剛坐下,俞明霞正在點菜,趙子建就接到了周國偉的電話。
他說待會兒自己就去美食街,問趙子建什么時候能過去。
趙子建心里也記著昨天約好了老地方見的事情,不過這個時候再想,他又覺得正跟俞明霞在一起,如果跑去美食街的話,看見謝玉晴的爸媽,說不定自己會臉紅——老臉也是會紅的——于是就干脆報了地方,讓周國偉直接過這邊來。
正好俞明霞點完了菜,聽見這通電話的一個尾巴,不由得問:“有朋友要來?”
趙子建說:“是一個老朋友,系統內部的,約我晚上一塊兒擼串兒,應該是想聊點事情,總不好不見,就干脆叫他過這邊來。”
說著,他又想起來,說:“你也認識,原來咱們市局刑警隊的隊長,現在是副局長,叫周國偉。”
俞明霞聞言恍然。
要說過去的一年里讓她記憶最深刻的事情,怕是連趙子建都只能往后排,首當其沖肯定就是劉欣欣差一點兒被綁架走那件事。是以她當然記得周國偉。
按說呢,此時正是兩人久別重逢的時候,你儂我儂情意綿綿的,一起吃頓飯都恨不得不錯眼珠的看著對方,正常情況下,當然沒有女人會愿意在這個時候讓一個不認識的外人來打擾兩人之間的這種小情調。
但這個時候,俞明霞聞言卻是有些高興的樣子,說:“那我再添幾個菜吧?只點了咱倆吃的,都是些家常菜,待客太寒酸了。”
她跟周國偉只是因為劉欣欣被綁架那件案子,打過一兩次交道,彼此自然談不上什么交情,甚至連熟人都未必稱得上。但她似乎是覺得趙子建愿意帶著她跟朋友一起見面,是某種證明似的,因此格外高興。
見她那副高興的樣子,趙子建自然不愿意掃了她的興,就由著她折騰。
不過二十來分鐘,周國偉就到了。
等他過來,大家握手,趙子建把俞明霞介紹給他,坦然地說:“這是俞姐,還記得嗎?劉欣欣的媽媽,俞明霞,也是我女朋友。”
周國偉愣了一下,卻很快就恢復如常,認真地跟俞明霞握手。
其實俞明霞他認識,至少是仍有印象。
盡管每年都有無數的案子要辦,有無數的受害人、家屬、證人和犯罪嫌疑人要見,但長得好看的人總是特別容易被記住,而俞明霞這位美艷而又極具風情的年輕的單親媽媽,顯然就是屬于這一種。
但這并不足以讓他驚訝和發呆。
這個年代,有錢人包二養三不是什么新聞,在朋友面前,也大可大大方方,但是像趙子建這么很認真地介紹說“這‘也’是我女朋友”的,倒是少見。
不過周國偉見多識廣,也就是愣一下神的工夫,就過去了,該握手握手,該問好問好,并不會覺得有多么的夸張和驚異。
他坐下之后,趙子建見他眼睛有不少紅血絲,但人看起來卻相當亢奮,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就笑著問:“喝點兒不?”
周國偉笑笑,說:“那就喝點兒。”
飯店算是偏高端,沒有二鍋頭,倒是有五糧液。
于是兩個人要了一瓶,等菜上來,就小口地對飲了起來。一邊喝酒,一邊聊些過去幾個月彼此身邊的瑣事。
周國偉說他兒子調皮搗蛋不服管教啊,聽說俞明霞是做化妝品的,就討教說他老婆最近特別迷一個叫什么藍什么迷的化妝水,據說兩千多一瓶,問那玩意兒是不是真的特別神呀,諸如此類。
當然,當著俞明霞,他雖然不問謝玉晴,卻問趙子建在大學怎么樣,還問羅小鐘那孩子跟著趙子建最近在學什么之類,順帶還問劉欣欣怎么沒跟著趙子建學點本事。聽趙子建說他每天都按時上下課,他還笑起來,說:“你可是咱們全省的前十名呢!”
到最后他還感慨一句,“厲害的人吶,干什么都厲害!”一副有感而發的樣子。
一個多鐘頭,兩人吃吃喝喝,主要是周國偉跟趙子建閑扯敘舊,時不時的周國偉會跟俞明霞聊幾句,不至于讓她產生被冷落的感覺。
但是從頭到尾,關于市一中的案子啊,關于霍東文還在局子里關著呢,關于曹欽的死,關于昨天晚上福臨小區的那棟樓啊,關于電動車后座上坐的,貌似不是面前的俞明霞呀,等等之類的,他卻是一句都沒提。
至于什么自己已經連升數級,成了昀州市特別行動委員會的常務副主任,算是要主政一方了,而這次的升遷,其實主要還是要感謝你呀之類的,更是從頭到尾壓根兒就沒有涉及,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生這些事情一樣。
兩人就是純粹的喝酒,敘舊,聊日子。
等到酒飽飯足,周國偉說得趕緊回去,回去晚了怕老婆不愿意,還半真半假地說:“這桌菜估計不便宜,我來之前以為是要去找個夜市攤隨便吃點兒的,估計帶的錢不夠,要不你結?”
趙子建笑著說:“裝什么窮啊,手機里沒錢嗎?”
周國偉“嘿嘿”地笑,說:“大錢都上交了,每個月就那點零錢,留著買盒好煙抽呢!你就別跟我計較了!”
趙子建還要再說,一副兩個窮鬼都不愿意付賬的樣子,還是俞明霞笑著碰了他一下,他才嘆口氣,不跟周國偉繼續胡扯了。
偏偏周國偉非但不結賬,此時站起身來,扭頭看見桌子上的五糧液瓶子里還剩小半瓶——又不是要拼酒,大家都收著喝,雖說就一斤酒,可還是剩了不少——他又順手拎起來,說:“這么貴的酒,扔下可惜了,我拿走了啊!”
然后他就這么揣著半瓶酒,擺擺手,走了。
趙子建還好,俞明霞卻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樣子,等他走了,一邊招呼服務員過來買單,一邊還納悶地說:“記得上次還一起吃過飯呢,還有羅小鐘他們一家一起,記得嗎?那時候也沒覺得周隊長這樣啊?”
趙子建笑笑,說:“老奸巨猾唄!”
昀州市,某KTV豪華包間內。
趙壽臣擺擺手表示今天不需要公主陪唱,把媽媽桑打發走了,一回頭,卻見幾個人都已經坐下了,但都是一副興致不高的樣子,就過去也坐下,道:“都愣著干嘛!開酒啊,喝!”
大家都一副不愿意動彈的樣子。
往日他們可都不是這樣。
別說酒了,過去大家往包間里一坐,先就媽媽桑帶著二三十號公主咔咔咔往包間里一站,一人選兩個陪著,大家都笑聲不斷,何其恣意爽快!
但今天,顯然大家的興致都低落到了極點。
見還是沒人動手開啤酒,趙壽臣的目光終于一一地看過去。
此時的豪華包間里,除了趙壽臣之外,還坐了四個人,都是過去幾個月生死相托、富貴與共的好兄弟、好朋友。
曹小春,原來是在超市里給人搬貨看倉庫的,后來因為遲到,被自己經理訓,還要扣工資,一時沒忍住,把人家打了一頓,當場打得沒死也快了。
邊玉龍,出租車司機,自稱車技全昀州第一,強奸了一個坐車的女大學生,倒是沒殺死,他把人家關起來了,想以后繼續玩,結果被鄰居發現了,報警了,他一怒之下殺了幾個去抓捕他的警察,逃走了,事后又去殺了鄰居全家,那件案子一度轟動整個昀州市——當然,公開的資料上,他跟曹小春一樣,現在正在牢里呢,在等待審理和檢方提起的公訴。
還有杜曉軍和郭全有,大家都差不多,簡單說,手上都有過人命,但其實被曹主任撈出來之后,大家現在都是規矩人。
曹主任說得對呀,過去大家辦的那叫啥事兒,傻不傻,這年頭,兩千塊錢,多漂亮多年輕的女孩找不到啊,為了這個成為眾矢之的,被國家力量圍捕,值嗎?經理說要扣工資,扣全勤,扣獎金,加一起其實也就扣個幾百塊,不干了不就完了?犯得著幾拳把人打死嗎?這不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嗎?
說白了,無非就是一個,過去大家都沒錢!
所以,曹主任給錢,還教給大家本事,大家就都愿意給他賣命。
這個時候,目光從自己的幾位兄弟臉上一一掃過,見大家一個個都灰心喪氣的樣子,他決定不再彎彎繞,直接開門見山地說:“兄弟們,我知道你們為什么這樣。是,曹主任沒了!讓人弄死在自己的辦公室里了,你們心里難受!”
“但是,你們光難受,有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