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2號，依舊陰雨綿綿。
連續下了一天一夜的雨使得地面匯聚了一層淺淺的積水，被風裹挾著斜落而下的雨絲灑在水面泛起一圈圈漣漪，街上路人持傘行色匆匆，來來往往的腳踩在地上濺起一串串水花。
清晨的東京是擁堵的，煙雨朦朧中一眼望去全是汽車尾燈的紅光，綿長的車隊像是蝸牛一樣在緩慢移動。
“啊八嘎！”
哪怕經歷過無數次，在上班路上的中村龍一依舊會爆粗口，這樣的交通使他把大量時間都浪費在通勤上。
隨著時間越發接近九點，擁堵的交通也得到緩解，中村龍一終于在規定的上班時間前抵達了最高檢察廳。
剛到檢察廳大門口的他并沒有注意到暗中有幾雙眼睛盯著自己，其實從他出家門開始，就一直有人盯著。
名聲響亮的他，可是陸衛重點盯防對象，絕不給工藤接近他的機會。
根據陸衛幕僚監的命令，秘書官工藤偷走了重要軍事情報，一旦發現其蹤跡能活捉則活捉，不能就擊斃。
此次行動完全保密，沒有陸衛幕僚監的命令，參與圍捕的軍人絕不許對任何人透露，否則以叛國罪論處。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任何國家都是如此，更別說日本在軍隊內部其實一直實行菌國主義那一套，所以對于上級的命令士兵都無條件執行。
根本沒人懷疑這道命令有問題。
至于將工藤擊斃后造成的后果？
就算再差也不會比眼睜睜看著他接近中村龍一差，前者是推兩個人背鍋就行，而后者卻要整個陸衛背鍋。
最高檢察廳外，眼看中村龍一的車即將進入大門，一道身影從街對面大搖大擺走了過去，此人正是工藤。
他才剛走到街中間，就被陸衛的人發現，四道身影立刻從不同的方向合圍而去，一手持傘，一手持槍借助西服衣擺的遮擋對工藤扣動了扳機。
“砰砰砰砰！”
伴隨著四聲槍響，工藤身形踉蹌了一下，轟然倒地，鮮血從彈孔里滲出緩緩將周圍的積水染成了淡紅色。
“啊！殺人了！”
“殺人了！”
路人全部驚慌失措，抱頭逃竄。
而那四名執行命令的軍人卻逆流而行快步沖到工藤尸體前，在他身上摸索尋找上級所說的絕密軍事情報。
但渾身上下搜遍了都沒找到。
“沒有，撤。”
四人對視一眼，隨后丟了傘混入驚慌失措逃竄的人群中消失在現場。
在槍聲響起那一刻，中村龍一就已經踩下剎車，等他拉開車門下車時剛好看見四名男子沖向工藤的尸體。
而等他追過去時，四人已經混入人群消失不見，面前只剩一具血尸。
中村龍一臉色陰沉得宛如今天的天氣，在最高檢的門口制造槍殺案。
兇手簡直膽大妄為，目無法紀！
“請問是中村……中村部長嗎？”
一個穿著街對面連鎖咖啡廳統一制服的女店員舉著傘走到了中村龍一面前，小臉發白的怯生生問了一句。
“是我。”中村龍一回過神來。
女店員看了眼地上的尸體，顫抖著將懷里一個厚厚的，折疊的文件袋遞給中村龍一，“這是地上那位先生讓我在他被抓或被殺后交給你的。”
中村龍一的目光陡然變得凌厲。
顯然，地上那名死者意識到有人會對他動手，而他用自己的死亡引開了那些人，就是為成功把這個東西交給自己，這里面的東西一定很重要。
“謝謝，你很勇敢。”中村龍一鄭重的接過文件袋，看著女店員說道。
女店員抿了抿嘴唇，“他給我講了一個很感人的故事，而且這東西留在我手里也一定會為我帶來麻煩。”
大部分普通人還是心存善良的。
也因為如此他們只能當普通人。
“你不僅夠勇敢，還很聰明。”中村龍一又夸獎了一句，隨后將文件袋藏入懷中，沒有管地上的尸體，轉身面沉如水的匆匆走向最高檢的大門。
回到辦公室后，他立刻從內把門反鎖起來，然后才打開了文件袋，里面是一封信，和一個厚厚的筆記本。
中村龍一先看信，信上寫了工藤的身份以及經歷和要這么做的目的。
看完信后他手已經抖了起來，呼吸急促的翻開筆記本，看著上面一個個人名，一個個軍銜職位，一個個刺目的數字，他感覺呼吸都有些困難。
“八嘎呀路！”
中村龍一歇斯底里的怒罵一聲。
帝國的軍隊上層竟然已經爛到了這個程度，貧窮的陸衛如此，那么海衛和空衛的貪腐又嚴重到什么地步？
糜爛于此，他簡直不敢想。
這群混蛋，他們哪里還有二戰期間那支橫掃亞洲的帝國雄獅的樣子！
沒錯，中村龍一還是個好戰的菌國分子，他祖父還在神廁里蹲著呢。
怪不得工藤用性命做餌只為能把賬本交到自己手里，怪不得陸衛敢在最高檢門口殺人，這份賬本太駭人。
憤怒過后，中村龍一又迅速冷靜了下來，盯著賬本，臉色陰晴不定。
自己要掀開這個蓋子嗎？
真這么做，不僅會引起國民的憤慨和嘩然，還會讓內閣焦頭難額，更會讓陸衛上下軍官都視自己為死敵。
但只是片刻的猶豫，他就當場做出了決定，如果這件事自己都不敢去干的話，那么日本也就沒人敢干了。
要對得起工藤君的死。
不掀開這個蓋子，帝國的軍隊就會一直爛下去，怎么實現偉大復興？
為了天蝗，為了帝國，為了自己的理想，他必須要為常人所不能為。
不過決定好做，但事情不好做。
連收拾個野原金融株式會社他都找不到幾個可信之人，就更別說現在要干那么大的事，必須得從長計議。
幸好現在陸衛的人還不知道賬本已經落在自己手里，自己還有時間。
他現在能絕對信任的人就兩個。
一個竹下俊，一個江戶川仁舒。
江戶川仁舒適合直接做事，暫時用不上，中村龍一決定先找竹下俊商量一下，拿出一個初步的行動計劃。
“工藤死了，賬本沒在他身上？”
陸衛幕僚監，身為幕僚監次長的伊藤誠得知此事后喜憂參半，喜的是成功阻止了工藤見中村龍一，憂的是賬本下落不明，像顆隨時會爆的雷。
近慮變成了遠憂。
但不管怎么說也解了燃眉之急。
伊藤誠看向面前四個身上被雨淋濕的士兵，對他們的行動表現認可和贊賞，“喲西！你們很好，果斷執行幕僚監的命令除去了國家的叛徒！”
“嗨！”四人面色嚴肅的鞠躬。
伊藤誠上前一一為他們整理了一下衣領，“請先歸隊吧，因為是秘密行動，不能進行表彰，但你們的功績我心里有數，會從其他地方獎賞。”
“嗨！”四人敬禮后轉身離去。
伊藤誠皺起眉頭，接下來要做的還是想辦法找賬本，賬本不像人那么好找，不可能再派軍隊去秘密尋找。
他突然想到了兒子昨天晚上說過的青山秀信，覺得自己或許該與對方見面聊聊，畢竟兒子既然能將事情告訴對方并請其幫忙，就說明對方是可信的，既然可信，那現在自然可用。
剛好工藤的死肯定也是由警視廳負責調查，需要跟青山秀信溝通下。
當即給伊藤衫木打去電話，“幫我約青山秀信今天晚上共進晚餐。”
當竹下俊接到中村龍一的電話趕去與其見面，得知了事情經過后也是驚得瞠目結舌，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而面對中村龍一打算掀開蓋子捅破天的做法，他心里苦悶不已，不加入就會失去中村龍一的信任，而加入的話卷入此事肯定會身陷死亡危機。
當臥底真難。
最終他選擇了表面答應下來，實則準備一會兒就跟青山秀信打電話說明自己的難處，提前結束臥底生涯。
“很好！竹下君，我就知道我沒有看錯人，你一定會是和我并肩戰斗的伙伴！”中村龍感到欣慰又興奮。
每次面對竹下俊，他都有種吾道不孤的感覺，能更堅定的支撐他在維護正義，報效國家這條路上走下去。
竹下俊大義凜然的說道：“每個時代都應該有屬于自己的勇士，有些事總得有人做，我愿意自我開始。”
“說得好！”中村龍一稱贊，接著又說道：“竹下君可有什么建議嗎？”
“這個事情必須要鬧大，必須要人盡皆知，只有這樣，上面才不會息事寧人，我們也會更安全。”竹下俊還真出了個主意，說道：“我們可以在某電視臺新聞直播的時候闖進去公布這件事，讓上面來不及捂蓋子。”
“好主意！”中村龍一眼睛一亮。
接下來兩人又商量了一番細節。
竹下俊便先一步告辭離開，上車后就第一時間給青山秀信打去電話。
“青山警視，這個臥底我當不下去了，如果您不同意的話，大不了我辭職。”接通后他就斬釘截鐵說道。
青山秀信感覺莫名其妙，不知道他發什么瘋，“竹下君，怎么回事？”
“中村龍一他瘋了！”竹下俊面目扭曲，“他想死還要拉著我一起死！”
隨即他簡短介紹了下事情經過。
“賬本在中村龍一手中？”青山秀信捕捉到要點，此時他已得知了工藤身死的消息，畢竟殺人案警方負責。
竹下俊一愣，他從中聽出了不一樣的意味，“警視您想要那份賬本？”
他一開始沒往這方面想，就是根本不覺得警方和軍方會有什么交集。
“拿到它，哪怕是暴露身份也要拿到它。”青山秀信毫不猶豫說道。
對其他人來說和軍方打好關系沒必要，但對他這反賊來說很有必要！
臥底的作用是什么？
不就是在關鍵時候發揮作用嗎？
現在這就是關鍵時候！
“嗨！”竹下俊聞言也大喜過望。
拿到賬本不僅能結束這苦逼的臥底生涯，還能夠在青山秀信那里立上一功，原本的壞事瞬間變成了好事。
掛斷電話，他從駕駛位座椅下掏出一把手槍，下車直奔剛剛和中村龍一見面的茶社，推開包間步入其中。
“咦，竹下君去而復返，難道又有什么想法？”中村龍一端著一杯茶正準備喝，滿臉詫異的看著竹下俊。
竹下俊看了一眼還放在桌子上的賬本，二話不說上前一把抓到懷里。
中村龍一臉色一變，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瞬間起身質問道：“竹下君你這是做什么？快把賬本給我！”
“你不許過來！”竹下俊一手拿著賬本，另一只手直接把槍掏了出來。
中村龍一臉色十分難看，滿臉不可置信，“竹下君伱要背叛我嗎？難道忘記了你的初心，忘記了……”
“去你媽的，我才不在乎什么狗屁初心和正義！”竹下俊粗暴的打斷他的話，像發泄一樣說道：“我只想要高官厚祿！榮華富貴！和權力！”
“這些真有那么重要嗎？”看著和以往判若兩人竹下俊，中村龍一如遭雷擊，滿臉失望和嘲弄的看著對方。
竹下俊都被氣笑了，“這些東西你生來就有，你當然不在乎，我辛辛苦苦才考上檢察官，憑什么要為了你們權貴之間的斗爭而付出前程甚至是生命？這個國家不屬于國民，只屬于你們，我憑什么要為了維護你們的東西奮斗？我他媽現在只在乎自己！”
話音落下，他持槍指著中村龍一緩緩后退，直到徹底消失在了門外。
“八嘎呀路！”
中村龍一一聲怒罵，將房間里的茶杯茶壺砸了個稀巴爛，沒想到自己終日打雁，居然被雁啄了眼，沒看出竹下俊狼子野心，始終在欺騙自己。
青山秀信！
竹下俊肯定是青山秀信的人！
怪不得當時只有這個家伙受到青山秀信的警告后還堅定不移的要追隨自己，從那時他就已經被策反了吧？
中村龍一面目猙獰，憤恨不已。
陸衛的蓋子他暫時是掀不開了。
但野原金融株式會社和青山秀信這些蟲豸，他一定要讓其付出代價！
接著他又想到自己跟竹下俊說過在青山秀信身邊安插臥底的事，雖然沒說江戶川仁舒的身份，但青山秀信有所防備的情況下肯定會仔細甄別。
所以江戶川仁舒有暴露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