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理寺捉妖那些年

第二四章:為你好

打斗了近一宿,又在暗室里走了一遭。

四人從暗室出來,晨曦將整個長安都鍍了一層暖色,崔家父子三人的氣氛不僅沒被這層暖意感染,反而提前到達了冬天,凝結成了冰。

道一從王玄之背后探出一顆腦袋,打破僵局,“這人都快死了,你們不請一個大夫來瞧瞧嗎?”

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一頭霧水,剛從暗室里撿起的兩只。合著問這話的時候,她壓根兒就忘了這傷是誰打出來的吧。

崔學士一口氣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當他不愿意請嗎,孩子犯再大的錯,那都是他的兒子,而是這孩子不愿意請,他嘆了口氣,“文淵在等你們。”

“大兄不若與父親去院外等候,我想和安道單獨談談。”崔文淵已經氣若游絲,他給崔家父子一個與崔大郎如出一轍清雋溫和的笑。

一如多年前,父子兩人都有些閃神,他們好像看到了從前的小二。

愣神間,父子二人已經到了院外,小潼小甲也跟著走一在旁。

崔文淵艱難的動了一下身子,看著要跟著出去的道一說道:“小道士你別走。”

“嗯?”道一挑眉,好吧,看著你不行的份上,你說了都算。

“為什么?”王玄之過去將人扶起,靠在院中一棵大樹下,同他面對面問了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崔文淵有了倚靠,好似多了些氣力,不由自主的動了動脖頸。

他呼出一個濁口,像是每個清晨早起練功夫那般,完成一個吐納,滿不在乎的回,“沒有為什么,想要治好這雙腿,有辦法就去做咯。”

王玄之望向院外,“文淵你我二人打小一道長大,你在想什么我怎么會不知道,你明知我問的是什么。”

跟著他看過去,也看到了聽風院外的崔學士和崔大郎,“失去一個冷漠的殺人犯兒子,一個會和兄長爭家產的弟弟,比失去一個能文能武的兒子,一個聽話懂事喜歡哥哥的弟弟,他們不會那樣難過。”

這話幾不可聞。

要不是功夫在身,道一都差點兒聽不見,她也有些詫異,“沒看出來你小小年紀,心思這么深沉,一家人簡單點兒不好嗎,真搞不懂你們俗人在想些什么。”

“小道士或許以后會明白呢。”崔文淵一改先前的猙獰,眼下是平和的面容,他已經在坦然面對即將到來的命運,連個掙扎都沒有。

“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安道,我想和單獨你說的一件事,你要小心點兒。”崔文淵不想再浪費時間了,生怕說不完他要交待的事。

王玄之用力的握緊他的右手,“你別說話了,”又拉扯一下身邊的人,“道一,你快救救他。”見到道一搖頭,不由得絕望。

崔文淵勉力一笑,回握住他的雙手,“別浪費時間了安道,我今日才想明白一件事,那指引我去招搖山的書,應當不是偶然,背后或許有個陰謀,只是我沒機會看到了。

你一定要幫我查清,我不想父兄他們遭遇同樣的境地。”

“好,我答應你,護崔家周全。”原來這才是他毫不遲疑認罪的原因之一,護住崔學士和崔家大兄。

還有他為何會走到如今的地步,也一定要查個清楚明白。王玄之握住他的雙手不由用力,后者虛弱的回望他,好似什么都明白了。

“嗯,你聽我說從招搖山一事來看,或許那人手中還有能人異士,”掀起臉皮朝道一看過去,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小道士你要幫我好好護著安道啊。”

道一摸不著頭腦,這人就算沒有狌狌,也是不對勁的吧。

別的他不清楚,狌狌傳達了他一件有意思的事,可惜啊,沒有機會再見到了。

“安道,幫我叫父兄他們過來吧。”崔文淵輕拍他的手,又驅趕著道一出去。

道一:!!!這人真的不對勁呀,就為了讓我照顧好王玄之,你也該好好求求我吧。

兩人一左一右將人再次扶好,靠坐在那簌簌黃葉卷秋風的梧桐樹下,行至一半時,還不放心的回頭看了一眼,凄美得令人心驚。

崔學士、崔大郎焦急如焚的等待著,終于得了傳信,腳下鍵步如飛。

兩人身上的環佩當啷作響,什么世家子的風度義態,統統見鬼去吧。

額上布滿了細汗,他們抬眼望去,卻見到這輩子都難以釋懷的一幕。

崔文淵用盡最后的氣力,拿出一把泛著銀光的匕首,狠狠的刺進胸膛,鮮血很快便浸染了腳下的土地,與黃葉交相輝映,崔大郎先一步跑過去,用力的將手捂在那個出血的窟窿上。

“阿弟你一定要撐住,只要你醒了,別說長安的崔家,就是整個清河崔家,大兄也幫你拿下來。你別死好不好。”崔大郎覺得像個傻子,與平日的溫和有禮叛若兩人。

崔學士后一步到,也是扶著他,“小二你何必做傻事,你想從軍就從軍,阿爹再也不攔你了,不想守崔家規矩不守便是,阿爹會幫你擺平這些事的。”

我知道呀,所以才不能讓清貴了一輩子的阿爹,臨了還變成了一輩子最討厭的人。

“阿耶,大兄。我后悔了!”后悔那次沖動冒進不慎傷了雙腿,又害了他發誓要守護的長安百姓,雖然后來不在他的控制當中,可確定是他‘親手’做下的啊。

后悔疏遠了好友安道、夷之......

也后悔...這么多年的任性,明知文淵二字的意義,卻沒有和大兄阿爹,好好的說過幾句話,讓他們一直包容、原諒他的任性,到最后還是任性了一回。

人生若能重來,該有多好呀。

一如狌狌那般,崔文淵也留下了一滴眷戀的淚水,最后棲息在梧桐樹下。

“俗人的情感可真難以捉摸呀,這看了讓人挺難受的,寺卿你說...”道一忽然驚著了,“呀,寺卿你哭什么呀,他這是解脫了。”

“俗人的情感不是挺感人的嗎,他是解脫了,活著的人反而更加難受,不過我想崔家伯父,崔家大兄是不會介意這些的,我們走吧。”王玄之抬手撫去了一滴晶瑩。

“寺卿你說崔文淵這樣做,崔學士、崔大郎君真的會好過些嗎?”

“崔家伯父、崔家大兄對文淵的了解,不比我和夷之的淺。”

“所以折騰得這般迂回曲折,是為了什么呢?”

“為你好吧!”

“不懂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