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兮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眼睛,已經壓下眼底的痛苦。
公爹將她當親閨女養大,在公爹身上,她看到了父親的影子,這么多年相處下來,公爹如同親父。
云雅怕極了,深怕大娘子有什么閃失,“娘子。”
楊兮聲音滿是哀傷,“我們過去。”
楊兮還沒走到主院,院內已經傳出陣陣哭聲,進入主院,仔細辨認著聲音,都是她最在意的人。
婆婆的哭聲中帶著哀鳴,小叔子和小姑子抽泣著心中惶恐,哭聲最大的是她的長子,名為周子恒,屋子里,唯獨沒有相公周鈺的哭聲。
主院的下人無聲抽泣,楊兮不在意多少真心,她腳步急切的進屋屋內。
臥室內,公爹周淮身著血衣躺在床上,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如記憶中一模一樣,朝廷規定,官員自裁是重罪,如記憶一般,公爹再次故意激怒皇上,只為尋死。
楊兮眼淚滑落臉頰,她為何不早些回來,老天為何不對她更好一些?哪怕早回來一日也好!
她不想再一次面對公爹離世,直挺挺的跪下,聲音悲切,“爹。”
周淮已經是強弩之末,見到當閨女養大的長媳,忍著痛寬慰著,“別怕爹沒事。”
楊兮眼淚模糊了視線,公爹如記憶一樣騙她,“爹。”
語氣里濃濃的不甘,她不甘心啊,早回來一天也好!
周鈺心頭發顫,他太了解妻子了,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他清楚妻子與他有同樣的機遇。
周鈺握住妻子的手,他理解妻子的不甘,他又何嘗甘心,“我一直都在。”
楊兮心臟咚咚直跳,目光對上相公的眼睛,同樣包含不甘的眼睛,只有經歷過才能有如此眼神,她的眼淚流的更兇了。
他們相伴長大,彼此如同半身一般,她明白相公傳達的意思,他們得老天喜愛擁有同樣的機遇,她不是孤身一人重生。
周鈺握緊妻子的手,轉過頭看向爹,他心臟如被凌遲一般,聲音顫抖著,“爹,兒子救不了您。”
周淮眼底光彩亮了許多,“你已經做的很好了,爹逃不了的。”
他在朝堂沉浮多年,他清楚太多人想要他的命,死對頭只是看準了機會,他以前覺得兒子剛入仕途太稚嫩,今日兒子表現的很好,他死也可以放心了。
楊兮聽明白了,周鈺一定做了什么,只是依舊無法救爹的命。
周鈺終于痛哭出聲,“兒子沒用,兒子恨啊!”
恨好人不長命,恨小人得勢,恨昏君當道,恨為何不早回來一天,字字泣血,恨意滔天。
楊兮也跟著哭出聲,這種不甘太折磨人了。
周淮目光沉沉的看向兒子,最后化為了一聲嘆氣,“你們都出去,我和鈺兒說幾句話。”
楊兮跪著沒動,記憶中她聽話離開,這一次她想留下來。
周鈺也沒松開手,周淮看見后,示意妻子帶著小兒子和閨女出去。
臥室安靜了,周淮才開口,“你等回祖籍后,鈺兒切記不可莽撞報仇。”
楊兮聽得心里沉重,爹被小人算計,仇人心狠想將周家打入軍戶。
王朝建立之時,朝廷為了保證兵源,對軍戶十分的苛刻,一旦入了軍戶,許多的權力會被剝奪。
當初設立軍戶制有利有弊,然皇權交替沒有完善軍戶體系,隨著皇權更替,黑暗下隱藏了太多骯臟,漸漸管理軍戶的官員開始欺壓軍戶,當然有些州的軍戶很幸運,但隨著朝廷腐敗,管理軍戶的官員與當地府衙勾結越發膽大,欺壓大于公平。
楊兮記得幾起關于軍戶的大案,然屢禁不止,軍戶中能出頭的少之又少,這也就造成,軍戶地位越來越低,軍戶家庭十分的凄慘,男子到了年紀就要服役,父死兒替娶妻難不說,軍戶不得更改戶籍,除非皇上和兵部尚書更改。
普通百姓如何見得了兵部尚書,更不用說皇上了,如果不開掛一路牛逼,意味著軍戶世代為軍戶。
當然軍戶凄慘不意味兵力不強,哪怕朝廷昏庸至此,朝廷的兵力依舊很能打。
楊兮更難過了,這些都是聽公爹說起過的。
周家一旦入了軍戶發配地方,哪怕王朝滅了,周家依舊會被管轄,亂世起群雄爭霸,軍戶就是兵源,運氣好遇到賞識之人,運氣不好可想而知未來多凄慘。
周家入了軍戶,仇人會將周家安排好地方嗎?自然不會,恨不得折磨死周家所有人!
楊兮指尖扣著掌心,公爹以命相搏,讓周家躲過入軍戶的算計,然仇人依舊不放過他們,她的記憶里,她和相公一起葬身在火海。
周淮交代好后事,見長媳魔障了一般,語氣里滿是擔憂,“鈺兒,照顧好你媳婦。”
楊兮聽到公爹的話,恍然回神,沙啞著嗓子,“爹,我們會好好的,咱們周家也會平平安安。”
周鈺哽咽的接話,“爹,您心里的遺憾兒子會完成。”
周淮笑了,“好,好。”
隨后慢慢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