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好不要碰她。”
身后冷冷的聲音傳來,就像這個室內的冰冷一樣。
謝邈站在冰室的入口,眼睛微瞇地看著眼前穿著黑斗篷的女人。
室內的燈晃了晃,依舊不明亮。
蘇容意沒有轉頭。
“你很快,就會去陪她了。”
謝邈的聲音里帶了兩分笑意。
蘇容意倏然轉過身,拉開自己頭上寬大的帽子。
她的臉容露出來,謝邈的神情滯了一滯。
“你……”
“鎮國公,別來無恙。”蘇容意對他笑。
“你怎么會在這兒?”謝邈蹙眉,“是言霄。”
他很快給自己找到了答案。
“你和薛姣,果真有關。”謝邈的下頷抽了抽,“你到底是誰?”
蘇容意看了一眼冰棺中的自己,此刻反而冷靜了,“我是蘇家的三小姐啊……”
“我是問你,你要什么!”
謝邈的話音里帶了幾分自己都感覺不到的怒意。
他覺得自己在被這個女人耍著玩一樣。
如果可以,他真想下手扭斷她纖細的脖子。
但是他知道,蘇容意活著的價值,遠勝于她死去的時候。
就光光是因為謝微,他都不能殺了她。
蘇容意很明顯能夠看到他眼中按捺的殺意。
“她呢?”
他冷冷地問。
蘇容意微微挑起唇角,指指棺中,“誰?薛姣嗎?她不是就在這里?”
“蘇容意,你不用裝傻。”謝邈回復到一貫的面無表情:“無論你在這件事里參與了多少,看在蘇家的面子和你對謝微有恩的份上,我可以不和你計較,你以為把她藏起來,就能躲一世?”
他嘴角勾起一個殘忍的弧度,“你才是在害她。”
把她推到自己面前的,是他們這些人,難道當真以為他謝邈如此可欺,誰都能踩一腳不成!
蘇容意垂下眸子,看著冰棺中依舊像睡著了一般的自己。
她悠悠地問:“鎮國公,對著薛姣,你從來沒有過半分后悔和歉疚是不是?”
謝邈嗤笑,“后悔?”
他踏近兩步,看著棺中人,微微瞇了瞇眼。
“我告訴你,即便沒有皇上,我也不會后悔。”
蘇容意的瞳孔微微睜大,她終于可以確信,謝邈對自己,確實有一種難以言狀的恨意。
謝邈轉頭,“你和薛姣交情很好?那不錯,若是你們夢中相見,可千萬記得轉告她這一句。”
他輕笑了兩聲。
他連做夢,都已經不會夢到她了。
瘋子。
蘇容意腦海里閃過這兩個字。
她的腳無意識向后退了兩步。
不對勁,一定還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謝邈看她的樣子,倒是舒心了兩分,“怕了?”
蘇容意抬頭直視他,“有什么好怕的。”
“閑話可以到此為止了。”謝邈抬起臉,不再看棺中的人,“你到了這里,意味著你們猜到了我想做什么,你們很天真,即把她藏到瓊華殿里去又如何。”
謝邈的眼神在蘇容意臉上閃了閃,“蘇家三小姐,價值可比一個假薛姣來得高。”
蘇容意很冷靜:“恐怕您沒有這么容易如愿。”
謝邈還沒開口,上頭就傳來了陣陣倉促的腳步聲和喊聲。
蘇容意挑眉,“瞧,事情總有例外。”
謝邈的眼神閃了閃,先一步踏上階梯。
她會出現在這里,言霄一定還有后招。
蘇容意也緊跟著他的腳步,她最后一次回頭望了一眼冰室中間的冰棺。
其實她也有私心啊。
不想自己再躺在這冷冰冰的地方。
哪怕化作隨風而去的一抔沙土,總是好過禁錮在此為人魚肉。
她深吸一口氣。
再見吧,薛姣。
再見吧,她的過去。
她也算是得到了一些自由啊。
“走水了……走水了……”
外頭有人奔走大喊,這才發現冰窖這里確實著起了大火。
羽林衛小隊長見到二人出來,邊咳嗽邊說:“二位終于出來了,礙于皇命屬下不得入內,幸好二位已經出來了……”
他啰嗦的毛病依舊沒改。
謝邈已經沒空理會蘇容意了,他立刻意識到言霄的意圖,立刻閃身就要往冰窖里去。
不可以……
薛姣的尸體決不能有何閃失……
可是卻有人動作比他更快,一個黑影趁亂向蘇容意撲過去。
旁邊的羽林衛小隊長并未離開,見狀只能抬手去阻,嘴里大喝:“大膽賊人,趁亂行刺,快來人!”
謝邈也有一瞬間的愣神,收住步伐想往蘇容意處撲過去。
他摸向腰間卻發現無刀可用。
清醒過來時他才發現此時不是做這些的時候。
但是轉眼又有黑衣人向他撲來,這些人武藝雖高,卻只是點到為止,意在阻攔他靠近冰窖。
謝邈咬牙,自己又無武器在手,只能將將躲過這些人的攻擊。
蘇容意這里由羽林衛一干人等護著,自然無事。
火光映襯下,她一張臉更顯得雪白,卻很沉靜。
幾個羽林衛也不由在心底暗自贊嘆一聲,真是頗有膽量的小姑娘。
蒙著黑布的刺客嘴里卻說著:“我等只想娶薛小姐性命,讓開!”
羽林衛諸人哪里肯讓,邊護著蘇容意邊退,冰窖那里的火卻越燒越大。
謝邈漸漸地已被好幾人包圍,逐漸左右支絀,可這些人依舊不動他,只圍著不讓他有空去搶出薛姣的尸體。
謝邈額上沁汗,好好好,原來是布好了局讓他鉆!
他遠遠地看著蘇容意,她微微地對著自己笑。
他開始覺得,剛才沒有殺她,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不多時,言霄就帶著金翎衛到了。
這些護衛都十分尷尬,畢竟這種“賊喊捉賊”的事他們也從來沒有做過。
蒙面的幾個黑衣人自然也很快被打退,快速地消失在夜色中。
“快去追!”
言霄下令。
金翎衛的姚之安只能意思意思地帶著幾人追了上去。
這一場鬧劇在一向安靜的西北角宮苑掀起了不小的熱鬧。
宮里各處都恨不能派上一兩個小太監借著救火的名頭出去打聽打聽。
這時候,想必皇帝也已經知道了。
言霄和謝邈遙遙而立,一個微笑灑脫,衣冠端正,另一個滿眼狠色,略顯狼狽。
安靜的夜色下,只剩下一把熊熊大火燒得越來越旺。
很快,就什么都不會剩下了。
羽林衛小隊長搔搔頭,替宮里娘娘們抱怨一句:來年夏天也不知能用多少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