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咱們墻根兒長了好奇怪的東西啊!”
蘇容意放下手里的書,嘆了口氣。
“鑒秋,你沒有一天是能安靜的嗎?”
鑒秋笑笑,“小姐,咱們去看看唄。”
蘇容意看看天色,正是黃昏的時候。
“我們去外頭散散步。”
遠遠地可以聽見牧童的短笛聲,似乎從高高的草垛后面傳來,在日落時分的村莊上顯得格外柔和。
蘇容意深深呼吸了一下,遠離金陵,在這樣充滿草葉泥土味的地方,也很好。
以后,等一切都結束之后,就找一個這樣的地方吧。
“還在想你的墻根?”
蘇容意取笑鑒秋。
鑒秋有些不好意思,“小姐,我又不是……”
突然有答答的馬蹄聲傳來。
這里很少有騎馬的人。
馬蹄聲沒有遠去。
“少爺,少爺,還真是呢!”
蘇容意回過頭,見到馬上坐了一個年輕人,模樣還算端正,一對眼睛正放著光,就是前一日在江寧縣里八仙樓門口的那個。
梅縣令的兒子。
梅承耀呆呆地在馬上坐了片刻,立刻就倉皇地下馬來,連讓人扶都忘了。
鑒秋警惕地上前一步。
這什么登徒子,連蘇家的莊子也敢放肆?不知道這里是誰的地方不成!
梅承耀清了清喉嚨,正了正衣冠,向蘇容意微微福了福身,“小姐安好,昨日一面之緣,沒想到今日還能再見,實在是老天垂憐。”
昨天才見了小美人一面,都被自己老爹攪和了,沒想到今天到城外來還能見到她,真是多虧那個戲子了。
梅公子在心里激動地大喊。
梅成耀身邊的小廝四下打量了一番,賊頭賊腦地向他稟告,“少爺,這里好像是金陵蘇太師家里的田莊,您、您收斂點啊……”
蘇太師?
梅承耀努努嘴,會住到這里來的,一定也是什么不受寵的庶女,蘇家……
他突然有一絲慶幸,倒也不是什么落魄人家嘛。
這么想著,他又清了清嗓子,對蘇容意眨眨眼,自覺極為風流,“蘇小姐,在下尚未娶妻……”
蘇容意忍不住“呵”地一聲笑出來了。
鑒秋卻是氣得要命。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喂你!我們小姐都定親了!”
“鑒秋。”
蘇容意警告地喊了聲。
她沒有義務對這小子交代自己的私事。
梅承耀臉上立刻露出遺憾之色。
竟然定親了啊,明明看她年紀也不大。
不過金陵城里的女孩子,多數都是早早定親的,也沒有什么奇怪,她又是長得這么好看。
但是一個好看,看起來性格也挺溫和,又已經定親了的小姐,怎么會被“配”到這樣的莊子上?
瞧瞧,她的繡鞋上都沾上了泥呢,連他妹妹都不喜歡來鄉下的。
一定是她犯了錯,會是什么錯呢?
梅承耀腦子里突然天馬行空地出現了各種問題。
鑒秋看著他逐漸迷離的眼神,再一次忍不住地捋捋袖子,這登徒子,都在想什么呢!
蘇容意看見太陽又下垂了兩分,便道:“回去吧。”
全程她都沒有把梅承耀的“調戲”放在眼里。
“哎哎,蘇小姐……”
他突然又喊道。
“不知道在下能不能有這個榮幸送你回家呢?”
他涎著臉笑。
蘇容意腳步頓了頓,沒有理他,自顧自在田埂上禹禹而行。
梅承耀對身邊的小廝說:“你有沒有覺得,這種冷冰冰的感覺,非常與眾不同啊!”
小廝無言,少爺喜歡看美人,他們沒覺得有什么不妥,可他還想再強調一遍。
蘇太師家的小姐啊!還是定過親的,咱能不能換一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說不定她只是蘇家旁支的女兒,你說她是不是死了未婚夫,才被送到莊子上的?”
梅承耀突然覺得很有可能,立刻又腳步匆匆追上了蘇容意幾人。
蘇容意覺得好笑,她作為薛姣的時候,完全是沒有這樣的際遇的。
哪怕西北民風開化,可是她也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大獻殷勤,可見原本的蘇小姐,確實有任性驕傲的資本。
好出身,好相貌。
可是這些,對她來說,又有什么用呢?
梅承耀在后頭隱約瞧著她挺直纖細的脖頸線條,一時又如癡如醉。
昨天只覺得這個小美人生得令人驚艷,今日一看,更是有一種說不出的吸引人的勁兒啊。
他不由又控制不住地遐思起來,和她定親的未婚夫該是多有福氣啊。
突然之間,蘇容意看見前頭有一個農人揮著手在對面的田埂上朝他們跑過來,樣子很急切,正在朝他們喊著什么。
“去問問,什么事。”
還沒等鑒秋等人有什么反應,一個梅家的下仆已經跳下了水田,確切地說,是被梅承耀一腳踢下去的。
“蘇小姐話呢,快去問問!”
他倒是很干脆。
對面的人也漸漸看清了面貌,是一個四五十歲憨厚老實的莊稼人。
“小姐,咱們剛來那天,他也在……”鑒秋對蘇容意耳語。
蘇容意點點頭,那就是蘇家的佃農了。
“少、少爺,他、他說……有個孩子快不行了……”下仆氣喘吁吁地回報。
梅承耀面無表情地“哦”了一聲。
他還以為是什么大事。
“從牛上摔下來……”
蘇容意蹙眉。
短笛聲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
梅承耀揮揮手,“讓他們去找大夫啊……”
他們這里又沒大夫。
“帶我去看看。”
引的他皮麻肉酥的聲音又響起了。
“蘇小姐,那點小事,根本就用不著你……”
蘇容意早已不理會他,快步向前走去。
她朝對面的農人比了個手勢,那人立刻明白,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一向憐香惜玉的梅承耀已經沒有空再心疼蘇小姐腳上精致的繡鞋了。
“快走啊!”
他不客氣地呵斥著下仆,再一次跟上蘇容意。
蘇容意被那佃農引到了牧童身邊。
十歲左右的牧童仰面躺在泥土地上,進氣少呼氣多。
“小姐……”
鑒秋瞧著他這樣子有些瘆得慌。
天色已經漸漸暗了。
旁邊的佃農哀聲道:“小姐,這是崔大媽的孫子二牛,他家就這一個獨苗了,我下工回家,就瞧著他躺在這兒動也不動的,小姐,您瞧,這可怎么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