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妝記

第218章 蠱

二牛膽戰心驚地把視線在自己的腳丫子和宋承韜的臉之間來回切換,等到宋承韜終于放手,他捧著自己的腳丫子忙急著愧疚。

早知道出門前就多洗幾次腳了。

鑒秋拿來了盛干果的青花小瓷碟子,宋承韜從藥箱里掏出一瓶藥倒在了手中的金針上,確切地說,是金針上的黑色部分。

鑒秋還沒有走遠,隨即,令她這輩子夢里都無法忘懷的可怕一幕出現了。

金針上的黑色竟然一點點地往碟子中“流”下去了……

鑒秋搗著嘴,怕自己叫出聲來。

那東西,像是活的一樣。

或者,根本就是活的!

“蟲,蟲……”

二牛也被嚇了一大跳,指著碟子踉蹌著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金針上一層黑色都流到了碟子中,那點點蠕動的黑色,仔細看下,確實都像是交頭接耳的蟲子!

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看得人頭皮發麻。

從來都沒有見過的蟲子……

小的比繡花針的針眼還難以辨認。

“是蠱。”

蘇容意沉聲道。

只有她與宋承韜兩人面色如常。

宋承韜蹙眉,“世上竟有如此惡蠱。”

旁邊的二牛早就已經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蠱,蠱……蠱?”

鑒秋滿臉驚惶,有些不太懂這個。

蘇容意道:“湘西邊境的苗人女子多擅用蠱,在漢人中卻無人涉獵,這種東西,非毒非病,除了施蠱之人,尋常醫者,就是診斷出來都極難,更別說醫治了。”

“小姐,這東西,很可怕?”鑒秋又忍不住好奇。

蘇容意點點頭,面色沉重。

鑒秋這才明白到,為什么蘇容意會說二牛必死。

宋承韜兀自從藥箱里又掏出一瓶藥,倒在了碟子中,立刻碟子里那些細小蠕動的黑蟲仿佛被火燒灼一般,發出“滋滋”的毛骨悚然的聲音,立刻就化成了真正的一灘黑水。

鑒秋一陣惡心,要伸手去端碟子,卻被宋承韜喝止:“不可。”

蘇容意示意鑒秋照看一下二牛,她知道這東西宋承韜自有處置,他不需要外人插手。

宋承韜突然沉默下來,他似乎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蘇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蘇容意點點頭。

兩人到了次間。

宋承韜倏然轉回頭來,用一種極復雜的眼光盯著蘇容意。

“怎么?”

“蘇小姐,在此之前你給這牧童用了什么藥?”

竟然連如此惡毒的蟲蠱都能遏制。

世上不會有這種靈藥的……

除非……

蘇容意笑笑,“明人不說暗話,宋大夫何必繞圈子。我早說過,我是認得薛姣的,你似乎從來不曾相信過。”

宋承韜的眸光閃了閃,“你知道,她的……”

“對,我知道,我知道薛姣的血是世上無比的靈藥,”她突然笑了一笑,“就是你想的那樣。”

宋承韜冷道:“請蘇小姐拿出來。”

“哦?”蘇容意微笑,“拿什么?”

“她的血拿去制藥了對不對,給我。”

蘇容意倒是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有做了強盜的潛質,“憑什么宋大夫覺得我有這個義務?”

宋承韜挑挑唇角,“憑我答應你,我能治好那個孩子。”

“莫非宋大夫以為我是開善堂的,以此和我談條件?”蘇容意挑挑眉。

他什么時候這么天真了。

她不是為了這個孩子?

宋承韜一時有些迷惑。

蘇容意雖然一大部分原因是不忍二牛送命,可是眼下,她不能這么說。

宋承韜不喜歡她,不喜歡蘇三小姐,這一點她很有自知之明地看得出來。

她沒有時間和興趣培養宋承韜對她的欣賞了。

“我懷疑,這孩子不是唯一的一個。”

宋承韜那一對仿佛對什么事都不感興趣的眼睛突然間有亮光閃了閃。

“看來宋大夫也有同感。”

蘇容意定了定神。

她左思右想,二牛不會得罪什么人,害他之人絕不是想尋仇或報復,那就只可能是偶然。

她曾聽湘西邊境的老人說過,有些人煉蠱會用活人做試驗,如果二牛中的確實是蠱毒,那就極有可能,江寧,甚至金陵,就不止出現過他這一個……

宋承韜雖然縮在城西的草廬里不問世事,可到底也是個大夫,他曾見過幾個病人,可是因為沒有確切診斷,他無法判斷那幾個人是否中了惡蠱。

現在想來,確實是極有可能的。

到底會是什么人……

“讓我來猜猜看,宋大夫,你應對蟲蠱的手法如此嫻熟,應該是……對此多有研究吧,或者說,你有很大的興趣。”

宋承韜微微訝異。

她竟然如此聰慧,這都能看出來……

他不知道的是,蘇容意能夠知道這么多蠱毒的事,還是拜宋承韜書房里的那許多書所賜。

他很早以前就似乎在研究這方面的事,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所以,宋大夫,這不是你能拿來威脅我的一件事吧?”

蘇容意笑得有幾分乖巧。

仿佛回到了小時候捉弄他的時候。

她知道他不喜歡那樣,可是他永遠沒有辦法。

宋承韜覺得自己好像被她繞進去了。

蘇容意突然肅容,“如果真的有人在拿活人試蠱,這人一定有些背景和本事,而他最后要針對的目標,也一定不是普通人。”

宋承韜微微轉過身子,對于這場談話被她掌握去了主動權很不滿。

“這和我有什么關系,死什么人,難道是我的過錯?”

他悠悠地說著。

蘇容意知道他不是一個冷心的人,當然也不很熱心,他現在這么說,多少有些和自己置氣的意味。

蘇容意笑道:“好啊,薛姣的血做成的藥我還有不少,都拿去治那些中蠱的人好了。”

“你!”

宋承韜回過頭來,對她怒目而視。

宋承韜從她的反應看來,知道她即便不很懂醫術,對蠱也是稍有了解的,薛姣的血能解百毒抑邪祟,可是蠱不盡除,病人就像是無底洞,黑色的蟲子會用宿主的鮮血無盡地滋養出來。那即便活著的薛姣,也無法長久救治那個牧童。

她用這一點來威脅自己。

宋承韜真是氣笑了。

原以為把他綁來已是最荒唐的一件事了,卻沒有想到,還有更甚者在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