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妝記

第256章 爭一線生機

言霄去太醫院領了宋承韜,就往渭王府而去。

宋承韜對于言霄,并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在自己眼里,和尋常人并無二致。

他本來,就是個對別人沒什么興趣的人。

懷陽郡主對于宋承韜并不看好,也并沒有把他當作太醫看待,反而像是一個跑腿的藥童。言霄倒是笑瞇瞇地非要和他鉆到一個馬車里,仔仔細細地,眼也不眨地盯著宋承韜。

宋承韜閉目養神,對于那直勾勾的眼神視若無睹。

“宋大夫,你的表情大可不必如此……視死如歸吧?”

言霄一向是愛說笑的。

宋承韜蹙眉不語。

言霄繼續:“想必以你的個性,是很不耐煩受這些約束的,給這些王公貴人看病,像戲臺上的傀儡似的給人扯來出去,很憋屈吧?”

宋承韜投給他一眼。

“你到底能為薛棲做到哪一步呢?”言霄道:“我真是好奇。”

宋承韜終于開口:

“言少爺即便再如何說這種話,我也未必能保證治好小王爺。”

“治得好治不好,對我來說有什么大礙?”言霄說:“我難道看起來是個很重朋友情義的人嗎?”

宋承韜就更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了。

言霄卻笑得很開懷,“宋大夫,你不用這么緊張,薛棲那小子,我幫你從鎮國公府里帶出來如何?”

宋承韜冷笑。

然后只是換一個人威脅他嗎?

言霄看出他所想,搖了搖手指,“其實我還真是個很重朋友情義的人,我答應過別人,護薛棲周全,我就一定會做到,金陵,是個是非地,等事情了結,你們就回西北吧。”

了結?

宋承韜心中一動,他指的是什么了結?

“還有,”言霄的臉色沉了沉,“你義父也牽扯進謝邈的計劃中了,如果你真的想為他好,做事最好不要太冒進焉知喬木。”

他知道宋承韜是不相信自己的,或者也不相信蘇容意,但他還是要鄭重警告他。

從假薛姣開始,事情就一直在往脫序的方向發展,他,蘇容意,還有謝邈,誰都不能按照計劃走,宋承韜和薛棲雖是無意,卻也確實無意中改變了大局,甚至因此搭上了一條人命,這樣的事,不應該再發生了啊。

他已經無限接近真相,不能再橫生枝節了。

“我們,是不會害你們的。”

他們?

他和蘇容意嗎?

宋承韜也笑起來,表情十分不馴:“真是可笑啊……你們這些人,覺得自己真能掌握別人的生死?”

“別人的生死嗎?明明連自己的生死都無法掌控的。”言霄沉眸,“正是因為不能,所以才要做那么多事,去爭一線生機。”

他和蘇容意做的,都是這樣的事情。

宋承韜不語。

言霄沒有抱著能夠拉攏他為自己所用的想法,但是有些事,他應該知道。

他義父,不論是宋陵還是宋玄禎,如今看來只不過是二十年前故事的一個開端,不管怎么樣,宋承韜都應該有一個清醒的態度,于人于己,才是最好。

“我竟有一天也會說出這般有道理的話。”言霄緊接著感慨了一聲,彎了彎眼睛,“真當記錄在冊才是。”

說話間,渭王府到了。

宋承韜還是沉默著,渭王和渭王妃都沒有出來,他們直接去見已經臥床不起的小王爺許清越。

言霄看見不久之前還是意氣風發的他,如今竟是蒼白瘦弱地脫了相。

“怎么成了這樣?”

他確實有些吃驚。

懷陽郡主在旁紅著眼眶道:“先是哥哥的一個側妃患了怪病,沒多少日子就去了,后來他便病倒了,定是那賤人傳染的……”

“懷陽,你和死人過不去干嘛。”言霄退開一步,“讓宋大夫看看吧,你先出去。”

“我,我不出去……”

“你不出去?這里都是男人,等下寬衣解帶的,你想看?”

他故意這么說。

懷陽郡主也不是真的厚臉皮,只是想與他多接觸一會兒罷了,跺跺腳,便出門去見王妃了。

房里退得不剩下幾個人,言霄對伺候許清越的婢女道:“你們也站遠些。”

婢女們相互看了一眼,稍稍退遠了些。

原本昏迷的許清越終于張開眼,凹陷的眼眶里一對眼睛也沒有什么神采,看見言霄,他微微張了張口絕色狐尊。

“別說話。”言霄打斷他,“先讓宋大夫看看。”

其實他能猜到許清越會說什么。

我是不是快死了?

一般病重的人,往往都會這樣問周圍的人。

是絕望,也是害怕,更是不甘心。

言霄想到了自己,或許有一天,他也會這般膽怯地一遍遍問周圍的人吧。

宋承韜上前,看了看許清越的臉色,就蹙緊了眉頭。

言霄就在旁邊看著他,給許清越診脈,翻眼皮,甚至查看了頭皮,四肢,最后到足底,指甲……

他很仔細,屋里靜地落針可聞,只有許清越偶爾沉著的喘息。

“果然……”

宋承韜額頭上已經布上了一層薄汗。

言霄看著他手里拿著的一塊綾布。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言霄不解。

旁邊看著的婢女倒是替他說明,“小王爺患病以來時常盜汗,且到夜里就十分嚴重,因此我們便在床褥上墊上這般的綾布,隔兩個時辰換一方,主子也能休息地好些。”

言霄立刻意識到不對,“從患病以來就一直這樣?”

婢女不解地點點頭,“是的。”

只是出汗很多,太醫也沒說出汗有什么大問題,不過開過些止汗清熱的方子。

宋承韜以為自己找不到的,沒想到……

“的確不是病,也是蠱。”

他轉向言霄道。

言霄完全有準備,“和那田莊上的牧童一樣?”

宋承韜搖搖頭,“不完全一樣,這種蠱,更難發現。”

他現在可以斷定,施蠱的一定是同一人,且極擅蟲蠱。

二牛身上的蠱,還能夠引出一些來,是肉眼能夠細辨的小黑蟲子,可是到了許清越這里,幾乎全身都已經看不出任何痕跡,所以太醫也都無法診斷出來,但是好在這塊綾布讓他找到了一些發現。

原來,通過排出的汗液,依舊是能夠發現作祟的蠱蟲的。

他用了之前就調配過的藥,只幾滴,綾布上就泛出一種青色。

“二牛身上的毒蟲,還是黑色,可是這種,卻是極細小而無色了。”

也就是說,二牛應該只是那個施蠱者失敗的作品,許清越身上的蠱,才是他想要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