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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一年來,李平安成了李爺。
同僚、鄰居恭恭敬敬,藥房、武館主動降價,參加婚宴能坐在主席,換做尋常人,定然沾沾自喜。
李平安也是個普通人。
于是在一聲聲李爺中迷失了自己,再也沒有當初站在暗處的謹慎。
“按照我本來性子,因魔頭名號遭遇煙波釣叟,險死還生后就應該逃之夭夭了……”
魔頭名號會惹來無數麻煩,一走了之改頭換面,自然殺劫全消。
李平安皺眉沉思,究竟是什么影響了謹慎。
“我不在意殮官職位,但是陷于安穩的環境,自我欺騙,不愿改變!”
“我嘴上說不喜歡八臂尸魔的名號,卻實際享受它帶來的好處,慢慢深陷其中猶不自知!”
“貪安……貪名……”
李平安恍然明悟,即使每日三省吾身,克制貪嗔癡,卻在不知不覺間墮入貪欲陷阱。
“接連渡過殺劫,連武道宗師都斬了,讓我心生得意,行事愈發隨性。”
江湖兇名,亦是一種名聲。
李平安早就向往行走江湖,由于長生大秘不能動身,如今得了個響亮名號,下意識的得意驕傲。
舍不得放棄,就容易犯錯。
“讀國朝紀要事,咱還嘲笑乾高宗……”
前朝高宗皇帝前期兢兢業業治國,政績斐然,內外朝廷都夸贊其為明君、圣君,慢慢沉溺于臣子拍馬享樂。
寵信內侍,日漸昏庸。
直至叛軍殺至京都,高宗才幡然悔悟,擊退叛軍后定下規矩,任何人都不得吹捧。
史官借用此事,告知后世帝王夕惕朝乾,警惕圣名。
“堂堂史上明君,竟然會讓馬屁所害,也不是什么聰明人……”
李平安以人觀己,以史為鏡,頓時心生羞赫。
“這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真刀真槍殺來的賊人敵兵,看得見摸得著容易防范,捧殺則是無形無質,甚至死到臨頭都難醒悟。
“多謝媳婦指點。”
李平安躬身致謝:“三娘說的不錯,媳婦心思澄凈,比咱這蠅營狗茍的俗人聰慧多了。”
“咯咯咯。”
媳婦忍不住笑出聲,夸她武道天賦絕頂不會有感覺,夸她聰明就發自內心的高興。
走著走著,路過春風樓。
一聲熟悉的呼喚傳來:“公子,進來玩兒啊!”
姑娘穿著襤褸的衣衫,秋風吹過掀起裙擺,露出若隱若現的雪白。
李平安面露尷尬,裝作不認識的加快腳步。
又傳來一聲:“平安哥哥,有些日子沒來了啊!”
李平安假裝聽不到,已經有媳婦的人了,可不能再沾花惹草,未曾想媳婦頓住腳步。
“相公,她們喊你名字,莫不是舊識?”
李平安連忙說道:“我和她們素不相識,定是認錯了!”
“相公認得也無妨,家里不介意多幾個姐姐。”
媳婦很是委屈的絮叨:“我不如姐姐們生的好看,心思不通透,不懂得照顧人,又不會琴棋書畫……”
茶言茶語似是女人天賦,簡直無師自通!
“娘子,我們回家包餃子。”
李平安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過春風樓,寧愿繞遠多走幾步路。
聽到好吃的,媳婦立刻恢復笑容滿面,忙不迭的趕回家。
正統五年。
戶部核算,稅收折銀八千五百萬兩。
同時,廢除人頭稅后,黃冊在籍人數暴漲數百萬。
正統帝下令增長官員俸祿,將米面布帛折算成銀兩,近乎翻了一倍,文武百官無不感沐圣恩。
眼見大勢洶洶,無可抵擋。
地方士紳立刻調轉了風向,開始吹捧正統帝為明君圣主,類太祖也!
朝堂諢號劊子手的蘇明遠,亦有了“賢相”之稱。
國朝讀書人無不想拜入蘇相麾下,以附驥尾,眼下可升官發財,將來可留名史冊!
唯一倒霉的只有宗室,或許是流年不利,或許是因果報應。
今兒這個病故,明兒那個事發。
先皇冊封的二十余位王爺,短短一年折了半數,余下的無不風聲鶴唳,天天灑掃庭除,唯恐家中多了龍袍玉璽。
臘月廿二。
京城下了場大雪。
足足一尺多厚,壓塌了不少房屋。
衙門開倉放糧賑濟災民,正統帝下了旨意,鎮撫司明察暗訪,若有百姓凍死則問罪主官。
入夜。
一輛沒有任何標識的馬車,停在蘇府大門,下來個肥胖中年。
“本王求見蘇相。”
中年從懷里取出名帖,上面赫然寫的是靖宣王趙承。
先皇胞弟嫡子,年歲比當今陛下小的多,父親是一字親王,襲爵后降等為二字王爺,也叫郡王。
門房接過拜帖,發現下面墊著張銀票,頓時喜不自禁。
終于輪到咱收利是了!
一路小跑去后院稟報,得到蘇明遠答復后,領著趙承來到前院正堂。
蘇明遠躬身施禮:“下官拜見王爺。”
“蘇大人不必多禮。”
趙承有求于人,可不敢擺王爺架子,努力擠出笑容夸贊吹捧。
“蘇大人是國朝柱石,不可或缺,本王就是個混吃等死的宗室,活了死了也沒人在乎!”
“王爺言重了。”
二人落座,品茶敘話。
蘇明遠猜到趙承來意,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將話題引向別處。
眼見旁敲側擊不行,趙承終于忍不住說道:“今日冒昧登門,本王有事相求。”
蘇明遠吹了吹茶水熱氣:“王爺乃天衍貴胄,您都做不成的事,下官更無能為力了。”
“求蘇相指條明路。”
趙承顧不得臉面,直接站起來躬身施禮,哭喪著臉說:“也不知哪個混賬玩意兒,在本王家里塞了塊黃布,幸好發現的及時,否則就解釋不清了!”
蘇明遠起身避開,不能受王爺的禮,免得落人口實。
“殿下,此事應當與陛下解釋。”
“陛下他……”
趙承差點說出冷血無情,話到嘴頭拐了個彎:“日理萬機,可不敢打擾,還請蘇相指條明路。”
“王府上下數百口,等著蘇相救命呢!”
“王爺請坐。”
蘇明遠看趙承凄慘模樣,也覺得陛下行事有些酷烈,將堂堂王爺嚇得掉眼淚,不過這也是好事。
新政到了如此地步,不進行下去都不行!
一旦反噬,正統帝也受不住。
“據下官所知,平日里王爺關門閉戶,潛心修道,從不理會世俗,定不會行那不可言之事。”
“對對對。”
趙承連連點頭,他對當皇帝沒興趣,哪有修道好玩兒。
“然而禁不住有人使壞,為了功勞栽贓陷害。”
蘇明遠話音一轉:“這一年來,鎮撫司、東廠屢屢從戶部拿銀子,足足數百萬兩,也不知在做什么?”
“這事兒……”
趙承面色微變,知道人家在提條件,父親當年執掌過鎮撫司,那時候先皇還沒三興大乾。
可以說,鎮撫司的老班底,全是趙承父親招募調教。
縱使已經過去多年,情分也沒耗盡。
趙承為明哲保身,不愿再沾染鎮撫司,只是想到身家性命妻兒老小,已然別無選擇,咬牙應承下來。
“本王去打探打探,過幾日給蘇大人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