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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天教。
教如其名,天道有缺,吾一力補之。
天道為了避免被神魔信徒毀滅,誕生了斬妖除魔化作奇物的規則,同時出現了有滅世危機的延壽奇物。
因果循環,得失守恒。
即使天道也不能例外,當真有意識的規避某類奇物,那老天爺就失去了至公至正,對生靈有害無益。
類似李平安這個潛在的滅世魔頭,做了好事也會賜予功德,不會有任何區別對待。
功是功,業是業。
長生不死就有殺劫,斬妖除魔就有功德。
“咱能活著,得虧老天爺公平啊……”
李平安猛拍老天爺的馬屁,默誦清心訣,平復天地毀滅的震撼驚駭。
真正的勇者,是知道了殘酷的真相,仍然選擇笑著接受。
發瘋是無能者的哀嚎,縱使天地明天毀滅,今天也要吃三頓飯,好好的睡一覺,看一眼清晨的日出。
“道長,你打算繼續追查世外桃源?”
“從糧商錢財來源,追查到濟民堂,現在線索斷了。”
燕赤霄說道:“燕某打算回濟州,追查收購的糧食運輸渠道,存儲地點。”
大批量的糧食運輸,涉及人力物力巨大,不可能消除所有線索,慢慢查定能尋到世外桃源的蹤跡。
李平安問道:“道長為何不借助朝廷力量?”
“燕某不愿與朝廷的人來往,太麻煩。”
燕赤霄說道:“不過朝中有補天教的弟子,先前糧商消息,就是由他提供。”
李平安心中微動,做出大義凌然的模樣。
“天地安寧,匹夫有責!道長,你看我能不能加入補天教?”
秉承打不過就加入的原則,混入補天教內部,既能知道自己是否暴露,又能總結其他延壽奇物暴露原因。
時不時查漏補缺,才能藏的愈發隱秘。
萬一混到補天教主的位置,豈不就高枕無憂了?
“當然可以。”
燕赤霄頷首道:“居士斬殺了武道宗師,實力足夠,又有我的舉薦,身份清白,只差親手斬殺十頭妖魔,就能加入補天教!”
“斬妖除魔,我輩義不容辭。”
李平安嘴上擲地有聲,心底卻在琢磨,如何安全的斬妖除魔。
正面廝殺不可取,可以暗器下毒偷襲詐騙陷阱之類手段,將妖魔消滅在斗法之外。
旁邊安靜聽話的媳婦,忽然說道:“相公,我也要入補天教,做守護天地的大英雄!”
從小讓人說是傻子,面上不說,心底怎么會不介意。
張玉用簡單的大腦思考,若是有一天拯救了天地,他們應該會崇拜自己吧?
“好,我們夫妻同心。”
李平安對媳婦信心十足,現在有了足夠金銀,天賦異稟加勤奮苦修,真氣凝液不在話下,結丹也不無可能。
同樣的武道宗師,真氣可比鍛體厲害多了。
“道長,有一事請教,先前羅遂施展迷魂是,為何我娘子不會中招?”
“這個么……”
燕赤霄沉吟半晌,組織了下語言:“赤子之心,無垢無染,無欲無求,自然就不會為迷魂幻術所趁。”
李平安抿嘴輕笑:“娘子當真是天賦異稟!”
媳婦聞言,眉頭緊皺。
明明相公在夸獎自己,又感覺不似好話,偏偏說不上來哪里有問題
數日后。
燕赤霄辭別,南去濟州。
李平安送出十余里,臨別飲了兩壇酒,遠遠望著烏騅馬消失在天際,回到草廬檢查學生作業。
打了幾個手掌心,心情頓時好了很多。
“人生就是不停的聚散。”
李平安收拾好心情,得空去府城買了藥材,苦練鎖陽功,早日大成翻身做人。
日子恢復了平靜。
轉眼到了除夕。
陸家村百姓拎著禮物,登門感謝李平安,見到鍋里煮的餃子。
魚肉野菜餡,鮮香撲鼻。
李平安解釋道:“餃子又叫扁食,書上記載的一種年節吃食……”
聽到與書有關,百姓深信不疑,紛紛夸贊唐先生學問大。
離開時帶走一碗,給家中孩子嘗嘗。
鄉村生活平淡如水。
轉眼到了正統九年夏天,李平安種的田收了三千八百斤,早早將繳的租子準備出來。
內務府差役上門,瞪大了眼珠篩查糧食,很快翻出來的麥芒、塵土。
“你這廝好大的膽子,陛下將皇田租與你,非但不感激,竟敢摻假!”
“知不知道這是什么罪名?欺君罔上!”
另個差役指著胖乎乎的唐英,厲聲恐嚇道:“咱只要報上去,定會誅你九族,這娃娃也得砍腦袋。”
李平安抓住媳婦的手,免得她拍死這倆差役,從袖口摸出一疊銅錢。
“差爺收租辛苦,這個拿去喝茶。”
十幾個銅錢,不多也不少,正好符合普通農人身份。
“不錯不錯。”
差役將銅錢收進懷里,呼了口氣將麥芒吹走:“沙子迷眼,咱看差了,這糧食干凈的很!”
說罷招呼力役,將糧食搬上馬車,揚長而去。
這一幕落在學生眼中。
大多數習以為常,哪個農人沒受過胥吏盤剝敲詐,認為花錢買平安很合理。
陸云目露憤恨,讀了兩年書,懂得不少道理,認為不公的事就要改。
陸京則雙目放光,終于尋到打敗先生的正確方法了。
先前為了逃避作業,苦思冥想各種理由。
結果都是加倍懲罰,回家還要爹娘混合雙打,屢戰屢敗讓人灰心喪氣。
今天見差役張狂,先生忍氣吞聲求饒,陸京恍然明悟。
“我天天挨打,是因為沒權!”
先生掌握著權力,所以自己個兒挨打,差役掌握著權力,所以先生低頭。
“我該怎么獲得權力?”
陸京思索許久,忽然低頭看向沙盤,上面寫著幾行字。
權力就在書中!
先前怎么看都討厭的文字,現在眉清目秀起來,忍不住就要多寫多練。
李平安注意到陸京神色變幻,倒背著手走過來:“你小子又不老實?”
“老師,我錯了!”
陸京低頭道歉,神情堅毅的說道:“我不該貪玩,以后定好生寫作業,努力讀書。”
“孺子可教也!”
李平安滿意點頭,認為自己育人有功,勉勵了陸京幾句。
轉眼又到了年底除夕。
陸家村不少人家,學著餃子過年。
百姓忙活了一整年,家里再怎么難過,也會想辦法稱兩斤肥肉。
混上干菜榆錢,吃一口就滿嘴油香。
村里孩童嘴饞,年前吃過年后還想吃,央求爹娘包餃子,得了一巴掌。
“不年不節的,吃什么餃子!”
正統十年。
六月。
衙門發了布告,朝廷頒布新法,皇田租戶自行去繳租,膽敢延誤,抓人打板子。
繳納數額,按照上中下田計算。
也就是說無論收了多少糧食,上等水田每畝收百五十斤租子,就算旱災水災顆粒無收,仍然要交糧食。
“娘希匹……”
李平安罵了一聲,后面不知道該罵誰,或者想罵的人太多。
差役,官吏,朝廷,皇帝……
無奈借陸三爺家的牛車,拉著兩千五百斤糧食,慢慢悠悠的去了府城。
一如兩年前,給守門卒塞了幾文錢。
膽敢不給就扣押糧食,理由好找的很,那么厚的律法條文,總有一條適合伱。
當你費盡心力證明,沒有觸犯任何律法,卻已經錯過了收租日期。
罰銀打板子,還得交還皇田,再敢不服就是家破人亡了。
李平安來到府衙糧倉,蜿蜒見不到頭的繳糧隊伍,等著差役一個個過官斛。
一斛大約一百斤,是多是少,要看差役手法和腳法。
抹平斛嘴時用尺子凸面,踹斛身時下大腳,上下能浮動十幾二十斤。
多量出來的糧食,回頭進了自己口袋。
李平安懂得其中門道,又不想與胥吏糾纏,所以多拉了二百多斤糧食。
結果曬了大半天,終于輪到繳租,還差了小半斛。
“你家里的稱不準,咱這是官斛!”
差役笑瞇瞇的說道:“你是拉回去,還是買糧補滿?”
李平安自然不會拉回去:“差爺,去哪買?”
這得問清楚了,免得買錯了,讓人挑剔糧食質量。
差役指著東邊:“咱聽說那邊的徐氏糧行,做生意厚道,你可以去看看。”
去年新來的府尹就姓徐,之前這糧鋪東家姓王,再之前姓孫。
府尹五年一換,東家五年一改,端的神奇!
李平安去買糧食,發現比市價貴了五成,偏偏供不應求。
“這狗日的世道!”
正統十一年。
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老百姓的日子越來越好過,無不稱贊陛下圣明。
“多收了五百斤,賺了!”
李平安耕種水平大漲,十五畝田收了五千斤糧食,高于朝廷收稅數目。
慣例駕馭牛車去府城,交了三千斤的租子
余糧還是兩千斤,多收的糧食,讓胥吏賺了個干凈。
精研技能,沒有屁用!
然而不精研又不行,胥吏的貪婪年年增長,想要活的安穩就得埋頭苦干。
李平安交了租子,來到前衙廨房。
皇田不是私田,五年租期到了,必須到衙門置換新的書契。
破舊的廨房中,坐著個肥胖書吏。
綠豆眼大胖臉,肚腩隨著呼吸一鼓一鼓,活像個癩蛤蟆蹲擠進椅子里。
李平安躬身上前,將書契放桌上:“大人,我來續租皇田。”
“嗯……”
癩蛤蟆說話拉長音調,瞅了眼書契:“你來晚了,這田明年租給別人了。”
李平安熟練的上前握手,塞了粒碎銀子:“大人,我與馮書吏相熟,行個方便。”
“老馮啊……”
癩蛤蟆正了正身子,食指拇指搓來搓去:“這事兒不好辦,畢竟人家先來,我也不能徇私枉法!”
李平安知道嫌錢少了,又摸出粒碎銀子,塞到癩蛤蟆手里。
“大人幫幫忙,我家就住在田邊,妻兒老小的不方便搬家。”
“原來有這般難處。”
癩蛤蟆滿臉正氣的說道:“咱當差的就得為百姓著想,養活妻兒老小不容易,這地你就種著,誰也搶不走!”
說著取了新書契,蓋上了官府印章。
李平安千恩萬謝:“大人真是個好官,百姓享福了……”
癩蛤蟆聽不出個好賴話,得意的擺手:“咱是看在老馮面子上,否則什么都不好使。”
言下之意,尋常百姓送錢都沒門路。
李平安出了衙門,對著墻角唾了口老痰,著實惡心壞了。
回到家中。
陸三爺在院里等著,見李平安回來,連忙詢問。
“唐先生,皇田租下來沒?”
“租下來了。”
李平安沒講賄賂之事,非是機密,而是用不著講,大家都知道。
“還好還好。”
陸三爺松了口氣:“聽說不少人續租不成,必須搬家換地,老漢尋思著去衙門,尋把兄弟說說話。”
陸三爺把兄弟是名捕快,衙門里認識不少人,能尋到送錢的門路。
族里準備了筆銅錢,若是唐先生沒積蓄,就由他們支付。
“多謝三爺。”
李平安領了好意,問道:“這般折騰,若百姓鬧事,寧死不搬家換地怎么辦?”
大多數百姓溫順聽話,不敢反抗衙門,但是有少數桀驁不馴的人,敢在衙門口上吊。
這種事傳出去,不管換地合不合法,當官的都得倒霉。
陸三爺說道:“這樣的衙門會幫著協調,與新租地的人商量,不用換地,但是得多交一成租子。”
“娘希匹……”
李平安忍不住罵出聲,什么叫幫著協調,這是拿你的錢辦你的事!
年底。
陸家村家家戶戶捏餃子,風潮已經擴散到周邊村落。
餃子好吃易做,只要有面,什么餡兒都能包進去,很適合冬日物資匱乏的涼州。
今年李平安收到的禮物,從各種各樣農產品,變成了一碗碗熱騰騰的餃子。
府城做工的兩個得意弟子,每人送來一匹布,在農村稱得上貴重,讓李平安老懷大慰,沒白教他們讀書。
唯獨陸京不同,抄了一冊書送來。
已然十四歲的小伙子,面容剛毅,身姿挺拔,向李平安躬身施禮。
“先生,學生攢了幾個月銅錢,買了些紙筆,您看這字寫的可以嗎?”
沙盤上寫字,終究與紙筆有區別,從李平安這借了卷書,一筆一畫臨摹了一個多月,才有了這份禮物。
“寫的不錯。”
李平安頷首道:“明年可以去童子試,興許能中個秀才,那就徹底跳出農門了。”
教書六年有余,學生基本換了個遍,最有出息的兩個去府城做帳房。
其他的也能認字寫字,出門在外受人尊重。
唯有陸京仍然堅持讀書,任憑家里父母催促去做工賺錢,也絲毫不為所動,村里甚至有啃老吃白食的流言。
反倒是李平安看好的陸云,在父親的督促下,舍棄讀書,做了當鋪賬房先生。
陸京眼地閃過得意,恭恭敬敬的說。
“全賴先生教的好。”
可不敢說欺師滅祖的話,陸京總覺得先生來歷神秘、性子陰險,少年時讀書經歷,早讓他學會了向強權低頭。
若乳虎磨牙,以待來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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