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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了摸尸時刻了!”
李平安想到摸尸就手癢,快走幾步站在土坑邊沿,頗有幾分失望。
坑中幾截碎尸爛骨,已經沒什么可摸的了。
翻了翻骨頭,尋到了三樣東西,拳頭大小的漆黑寶珠,蒼白如玉的骨笛,一尺長短的獨角。
巨大爆炸中安然無恙,前兩者應是奇物,后者可鍛造兵刃。
“可惜不知道功效。”
李平安將奇物收入懷中,回頭請教燕赤霄,然后將所有尸骨收攏埋葬。
念誦一段道門往生咒,也不知對和尚起不起效用,又收割了幾屢功德,必須尸盡其用。
“媳婦,回家了!”
李平安招呼一聲,與媳婦在山林穿梭,很快消失不見。
正統十三年。
四月。
雍州尸禍結束。
死者數以百萬計,白骨蔽于野,千里無雞鳴。
勤政殿。
百官肅立,寂然無聲。
馮顯功跪在地上,匯報雍州尸禍。
“稟陛下,自靜原城以西七百里,南北五百里,十三縣已空無一人……”
饒是已經聽過鎮撫司匯報,正統帝仍忍不住面皮抽搐,那可是數百萬人口,占據了國朝百之二三。
“臣指揮不力,釀成彌天大禍。”
馮顯功叩首道:“只求陛下看到滅尸之功上,饒過平叛兵卒,一切罪責由臣承擔。”
正統帝問道:“諸愛卿以為該如何?”
百官低眉垂眼,沒人站出來說話。
“陛下,馮將軍非但無過,反而滅尸有功。”
蘇明遠上前一步,躬身說道:“臣認為,尸禍乃是邪魔天災,馮將軍及時收兵,堅壁清野,輕騎追擊,將活尸困于雍州之內。”
“此舉免去了尸禍蔓延,乃是護衛國朝的大功!”
“有些道理……”
正統帝問道:“蘇愛卿認為,誰當為尸禍負責?”
雍州死了幾百萬人,堪稱史無前例的天災人禍,朝廷必須找個人背鍋,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陛下……”
蘇明遠緩緩說道:“國朝遭此天災,當下罪己詔,安撫民心。”
百官嘩然出聲,不敢置信的看著蘇明遠,滿朝文武誰人不知陛下愛惜名聲,下罪己詔豈不是自認有錯。
連跪在地上的馮顯功,也忍不住瞥了眼。
早在北疆聽聞蘇相大名,今日得見,智慧暫且不知,膽魄勇氣不同凡響。
正統帝正要說話,魏衡上前一步,與蘇明遠并列。
“陛下,請下罪己詔!”
隨后又有幾名年輕官吏,或御史,或禮部,站在蘇、魏二人身后,齊聲請正統帝下罪己詔。
這些官吏都是蘇明遠新晉提拔,尚未享受過富貴,保持著幾分初心。
早幾年的新政官員,則默默站在百官群中,甚至不著痕跡的退后幾步,免得落入陛下的眼界。
正統帝面色陰沉,心口嘭嘭嘭急速跳動,目光在蘇魏二人間來回逡巡。
慕然回想起先皇遺言,蘇、魏不可為相,一個性子太硬,一個心計深沉,如今四大學士分了丞相之權,已然違了遺命。
今日遭二人逼迫,似在嘲笑正統帝無能。
“蘇愛卿,雍州尸禍與朕有何干系,當真是朕所為,下罪己詔又何妨?”
“陛下,天子執掌天下,享福澤亦擔禍患。”
蘇明遠說道:“其次,雍州尸禍源頭有二,分別是桃源邪魔、金剛寺反賊……”
言下之意,先皇暗中扶持金剛寺,先造反再出兵平叛,結果玩脫了釀成大禍,皇帝當然有責任。
正統帝面色鐵青,總不能讓先皇背鍋,落個不孝名聲。
這時。
吏部劉尚書上前說道:“尸禍恐怖,不宜對外宣揚,以免造成恐慌,不如借口瘟疫安撫百姓。”
蘇明遠反駁道:“你讓陛下撒謊,欺騙天下人?”
“百姓多愚氓,欺騙也是為了他們好。”
劉尚書說道:“朝廷歷來宣揚世上無鬼神,若是承認尸禍,百姓惶恐不安,不知生出多少邪祭淫祀!”
“劉愛卿說得有理,便以瘟疫替代尸禍,鎮撫司四下嚴查,敢造謠生事者,盡數抓入天牢審訊。”
正統帝說道:“馮愛卿平叛滅瘟有功,升雍州衛統領,其余人等另有封賞。”
“謝陛下隆恩……”
馮顯功三叩九拜,高呼萬歲。
月末。
三十六州衙門張貼公告。
雍州出現大規模瘟疫,死傷慘重,命各地官吏嚴查,避免瘟疫散播云云。
同時。
公告中注明,雍州東部有千里皇田,土地肥沃。
任何無田產百姓、流民,皆可入雍州租種皇田,并免稅三年。
傍晚時分。
夕陽余暉染紅了天穹。
李平安拎著包裹,在城門處排大長的隊,等著城門卒搜查。
衙門發了公告,近日嚴查瘟疫。
城門卒拿著雞毛當令箭,原本只搜刮幾枚銅板,現在沒二錢銀子休想好過,以至于鄉下百姓不敢進城。
終于輪到李平安,城門卒要求打開包裹。
“里面就幾本書……”
話音未落,身后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先生。”
陸京身穿青色長衫,頭戴嶄新四方巾,上前幾步躬身施禮:“學生見過先生。”
“無需多禮。”
李平安擺擺手:“看你這身打扮,應是過了童子試?”
“全賴先生指點的好。”
陸京按照李平安說的刷題之法,將近十年的秀才試卷背的滾瓜爛熟,考試的時候果然有用,一舉中了秀才。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李平安微微頷首:“來來回回教了幾十個學生,也只有你堅持讀書,終于熬出了頭。”
即使秀才是最低級的士族,擁有諸如衙門免刑、見官不跪、免除徭役、免納公糧等等特權,地位遠超平民百姓。
陸京看著李平安淡然目光,下意識的將左手藏在身后。
當年讀書被打的太慘,一年中有半年左手浮腫,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
小動作躲不過李平安目光,不禁面露笑意,本來洋洋得意的陸京,頓時面色發紅,連忙轉移話題化解尷尬。
“先生這是要出城?”
旁邊城門卒聽的真切,這不起眼的老者竟然是秀才老師,連忙將包袱重新系好,點頭哈腰的說道。
“怠慢了老先生,您快請。”
陸京頓時挺直了腰桿,過去讀書的多少艱辛,在這一瞬都消失了。
從今往后,苦盡甘來。
先生也得倚仗咱,看他怎么再打手心!
“多謝。”
李平安與陸京出城,邊走邊敘話,一道回了陸家村。
途中得知陸京又拜了個老師,正是童子試的主考官,秦學政,不日將去秦府讀書深造,準備來年的院試。
一旦考中了舉人,又是巨大的階級躍遷,平民百姓遇見了得躬身叫“老爺”。
陸京說道:“秦老師說我尚不夠考舉人,明年只是熟悉下院試流程,將來學識夠了,考試時也就不會慌亂。”
“不錯不錯。”
李平安睨了這廝一眼,當真有幾分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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