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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三刻。
天牢。
陰暗潮濕。
墻上青銅燈明滅不定,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腐臭。
甲三十六號獄。
位于天牢最深處,為防止高人劫走重要犯人,離地面一丈八尺,隱含十八重地獄有去無回之意。
牢房中亮著盞油燈,蘇明遠燈光讀書。
忽然。
一陣冷風吹過,門口值守的禁軍困意來襲,很快倚著墻睡著了。
清風落地化作人形,正是陽神出竅的宋提刑,開口說道。
“正統帝死了!”
蘇明遠微微一怔,沒有懷疑宋提刑說謊,面上露出幾分悲慟,緩緩起身對著皇宮方向跪下,三叩九拜。
“臣,恭送陛下龍馭歸天!”
宋提刑飄在旁邊靜靜看著,沒有嘲笑蘇明遠愚忠,他們君臣之間終究是有幾分情誼。
說到底,正統帝雖刻薄寡恩,但確實是個明君。
先皇駕崩時,大乾內憂外患,國庫空虛,到如今稅賦歲入過億,百姓有田種有衣穿,儼然一副盛世氣象。
蘇明遠伏地叩首許久才起身,擦了擦眼角淚水,問道。
“陛下因何暴斃?”
“不確定。”
宋提刑說道:“按照宮中傳出來的消息,應是服用紫參虛不受補,不過有人說是縱欲,也有人說是服丹中毒。”
蘇明遠沉吟片刻,說道:“宋大人與魏太師說一聲,定成過勞罷。”
對于一個帝王來說,生前身后名極為重要。
勤于國事累死,比虛不受補、縱欲過度之類好聽多了,況且正統帝確實辛苦,也不算篡改史書。
正是蘇明遠的這句話,讓正統帝死因撲朔迷離,令后世專家爭論不休。
“蘇大人莫要只考慮陛下,也該考慮考慮自己。”
宋提刑說道:“陛下傳位于趙康,他向來支持蘇大人新政,近日屢屢上書求情,或許可以借此機會重回朝堂!”
“誰做皇帝也沒用,自提出士紳一體納稅,我就死定了。”
蘇明遠微微搖頭,真正想他死的不是皇帝,而是天下所有士紳。
眾夫所指,不死難以服眾!
宋提刑說道:“既如此,不若現在就離開天牢,改名換姓,游歷大乾三十六州,逍遙自在。”
蘇明遠眼底閃過幾分向往,自己做了諸多改革,影響億萬百姓,卻沒真正去各地看一看新政成果。
最終搖頭拒絕:“我不能就這么走了。”
“蘇大人怕連累本官?”
宋提刑說道:“無妨,大不了本官也走,離開京城去地方做城隍,也省的看朝堂百官腌臜面目!”
“并非如此。”
蘇明遠說道:“我還有事沒完成,新君倉促登基,地位不穩,世家大族或許會借機反攻倒算。”
宋提刑疑惑道:“蘇大人打算怎么做?”
“勞煩宋大人劫天牢。”
蘇明遠話音一轉:“動靜要鬧大了,但是不能成功,最好是功敗垂成……”
宋提刑恍然明悟,看蘇明遠的眼神中盡是贊嘆,勸說道。
“這樣就徹底沒活路了。”
“對于陛下而言,新政是國朝延綿的手段……”
蘇明遠緩緩說道:“對于我來說,新政就像親兒子,比任何東西都重要,包括我的性命!”
宋提刑轉頭看向天牢入口,眼底閃過熊熊戰意。
“正好楚督公來了,本官早就想見識見識,什么叫天下第一!”
五月十一。
卯時。
子時聽到九聲鐘響,已經知曉正統帝駕崩。
禁軍嚴守皇宮,并調京營鎮守四門,倒也沒發生什么亂子。
時辰到了。
百官魚貫進入勤政殿,看到坐在龍椅上的趙康,已經換上了明黃色龍袍。
大宗正成親王,太師魏衡,文淵大學士劉仲誠,協辦大學士嚴紹業,禁軍統領湯武,五人早在勤政殿等候。
老年官員見多識廣,心性沉穩,躬身等待。
年輕官員第一次經歷朝堂劇變,昨日還聽正統帝訓話,今兒就換了皇帝,頻頻偷瞄龍椅上的趙康。
心底指不定怎么想,畢竟宮里的腌臜事兒多。
魏衡見百官來齊,站在玉階上宣讀正統遺詔。
“自古帝王得天下之正,莫如我朝,三祖三興乃受命于天……
朕統御天下十五載,殫精竭慮,勵精圖治,無日不兢兢業業。惜未能全功,然庶政肅清,百官遍德,萬民樂業……
嫡長子趙康深仁厚澤,人品貴重,著繼朕登極,即皇帝位……
成親王老成持重,醇良謹慎……魏太師剛正不阿,秉公任直……劉仲誠才優經濟……嚴紹業補偏救弊……
悉遵成典,持服二十七日……
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魏衡念完后合上遺詔,與另三位顧命大臣,齊齊向趙康三叩九拜。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
殿中百官宗親,緊隨其后三呼萬歲。
“眾愛卿平身。”
趙康之前上過早朝,學著父皇揮手的姿勢。
倉促登基稱帝,心底略微有些緊張,面上卻是神色淡然,謹記父皇臨終訓誡,切不可讓臣子察覺心緒。
百官聞言起立,算是完成了一次權力交接、認同。
趙康說道:“魏愛卿名滿天下,為百官表率,便由愛卿為朕取個年號如何?”
“遵旨。”
魏衡上前一步,略作思索:“陛下,繁榮昌盛謂之隆,祥瑞福澤謂之慶,取年號隆慶如何?”
“甚善!”
隆慶帝撫掌贊嘆,本就是商議好的年號,現在只是遵從典制走個過場。
百官聽到隆慶年號,心思各異。
新政派認為盛世將臨,自個兒有功于朝,應受陛下器重。
守舊派則認為陛下好大喜功,才取這個浮夸年號,日后多多上奏夸贊,只說好不說壞,自然升官發財。
按照國朝典制,下面該議論祭奠儀式、登基大典等儀式。
結果禮部龐尚書還未來得及說話,殿外急匆匆進來名禁軍,身上幾道傷痕,血污染紅了甲胄。
跪地稟報道:“陛下,賊人夜闖天牢,意圖劫走犯人蘇明遠!”
劉仲誠為首的世家官員,聽聞正統帝駕崩,已經準備好了奏折,一齊上書逼新君即刻斬首蘇明遠。
驟然聽聞變故,不自禁驚呼出聲。
隆慶帝先是面色不虞,大喜的日子竟出亂子,轉念想到父皇臨終囑托,發現正是個把控朝堂的好機會。
于是故作焦急問道:“蘇相……蘇明遠有沒有受傷?”
“未曾受傷。”
禁軍稟報道。
“楚督公派人盯著賊人蹤跡,得知其夜入天牢,及時趕去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