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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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沈珊瑚書名:
他們沒有蒸。
他們只是震驚過度,說不出話。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著一個方向
姐姐畫海!
只見她攤著手掌,一簇火苗正在她手心燃燒!
那火苗呈金黃色,明亮,仿佛半透明,像是氣體,又像是液體,在空氣中騰騰燃燒,瞬間就從姐姐的手中溢了出去,向四面八方鋪展、蔓延,初看,尚有羽毛的輪廓,迅速,就無聲膨炸成一朵張牙舞爪的云朵,亮如白晝,照得整片天空有一種明亮**的殺氣!
那明亮太過于耀眼,映得我眼前一黑,在黑盲之前的一瞬間,我瞥見畫海的臉,被一卷花瓣一樣妖嬈的火苗卷過,瞬間吞噬不見。
就在那電光石火的一霎,我清楚地看到,畫海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恐慌、畏懼,而是癡迷,只有癡迷。
太快!一切的生都只在眨眼間。
亮如白銀的焰火,龐大、張揚,仿佛一灘向天空融化而去的巨獸,將畫海裹在里面,已經無法看到她的身影。
眾人驚愕,只是盯著騰到半空中去的烈烈火焰,竟無人說話、無人上前!
“美意!快!!”哥哥一聲暴吼:“畫海定力不足、神魂已散,你沖入那焰火,將你頭上的長簪扎在她的后頸正中,將她帶出來!”
“好!”我得令,伸手在頭上一抹,將長簪握在手里,幾乎來不及猶疑,朝那明亮的焰火中心奔去!
“不要!”一只手驀然伸出,死死拽住我的胳膊,回頭一看,是寄城。
“美意!你去了也是被吞噬……不要去……求你!”寄城神情古怪,面色哀求,雙眼如墨,瞳仁仿佛因為絕望、害怕而變了顏色。
“放手!”我看著他懦弱的樣子,心中一陣怒火翻騰,你不施以援手就罷了,你還阻止我,那是我的姐姐!
寄城的手緊緊鉗在我的胳膊上,不肯丟手,也不說話,只是一雙眼睛絕望地看著我,像極了某種頻死的小動物。
我心中一軟,呼喝的話說不出口,只是拼命掙脫。
“我替你去!”寄城眨一下眼,低啞地說,劈手來奪我手中長簪。
“寄城君,你好天真!”哥哥將寄城一扯,寄城不提防,松開了我的胳膊,被哥哥拽到一邊去。
只聽哥哥繼續道:“那力量太過強大,我們誰去都難逃被吞噬的命!只有美意才有勝算,就當是賭一把!我相信美意,你們也要相信我不會將美意推入火坑!”
哥哥緊接著說了兩句話,我沒有聽清,大概是讓眾人在看到畫海的身影時,緊緊拽住她的手腳一類的,當我隱隱聽到“美意,小心!”這四個字的時候,只覺面上一陣撕裂,像是有人“嚓!”一下,揭掉了我的臉皮我已經身在那金色羽毛幻化成的巨焰之中。
不燙不冷亦不疼。
我小心翼翼走進一片明亮冷寂的天地之中。
我警覺地四下查看,卻現腳下的路漸漸疏朗開來,眼前是鋪滿了黑色花朵的草坪。
純粹的黑色花朵,非常小的一朵一朵,在微風中淺淺搖曳,默默無語,如同墜落在草坪上的星星黑色的星星。
非常的美。美得讓人膽戰心驚。
“都是幻景。”我對自己說,同時攥緊了手中的長簪。
長簪在我手中有軟化的跡象我知道青蛇老枯有點膽怯,就像之前他在紫袍人面前的表現。
“老枯!打起精神來!”我低聲喝道:“你若不充滿勇氣,那我們恐怕就要跟姐姐一樣,永生陷在這里無法出去了!”
老枯在我手里硬了硬。
終于,我現了一串腳印。
目測,應該是姐姐的不是她的,還能是誰的?
我提著氣,攥著長簪,沿著腳印,一路跟隨而去。
綴著黑色花朵的草坪,如同一片毯子,坡度漸漸升起,毯子變成一面陡峭的花墻,立在我的面前。
“這么陡!”我心中只是略有遲疑,那花墻就像是惡作劇一般,變得愈陡峭,壓迫到我的臉上來,一粒粒黑色的小花朵,仿佛是天空多余的眼睛,充滿敵意地瞪視著我。
“哼!”我心里冷冷一笑,不理會那傾斜的角度,看準了腳印,一腳踩了上去,直接將那黑色的花朵碾在腳底。
果然古怪。當我不再害怕的時候,這陡峭的花墻也變得老實起來,坡度慢慢和緩下來,黑色花朵被我踩得七零八落,空氣中充滿了一種辛辣異樣的氣息。
我毫不在意。
翻過了山坡,
眼前豁然開朗!
我卻一陣顫栗。
一片無垠大湖鋪展在面前。
湖面接地連天,無邊無際。
湖中黑濤翻滾,閃閃光,整個世界看上去一片黑金!
金色黑浪中,一人身著紅衫,面色膩白,在上下浮沉。
我看到她頭上墜著的一枚金色的細巧圓環,與那著亮光的黑金波浪相映。
“畫海姐姐”我站在湖邊揚聲大喊。
離得遠,看不清楚姐姐臉上的表情,但,她仿佛根本就沒有聽見我的喊聲,不動聲色,只是浮沉。
我將長簪往頭上一扎,縱身跳入湖中。
剛一入水,便覺出異樣:湖水黏膩,迅速將我包裹,更為可怕的是,從那湖水的深處、我的腳底,伸出藤蔓一般的東西,攀爬住我的腳,再一點一點朝上爬!
開始我并沒有太過在意,以為那不過是像水澤中的水草,纏住了我的腳,但我馬上就覺得不對,那根本不是水草,那更像是一雙一雙的手,手指邪惡又充滿力量,緊緊拽著我,不知到底是想拖我入湖,還是要攀爬著我出湖!
我望著遠處的姐姐,心中迅速做了一個估算:這距離,有點遠,恐怕不等我游到姐姐的身邊,我就被這湖中的無數雙手給拽進湖底去了。
怎么辦?!
我回頭看一眼岸邊,看樣子我得先游回岸上我護不了自己,更不可能救姐姐了!
我掉頭便向岸邊游去,一邊奮力蹬著腿,盡量掙脫那些纏在我腳上和腿上的惡心東西。
突然,掩在我頸脖之下的暗黑水面如同分裂一般,水濤幻化成一雙雙焦黑的手掌,從四面八方朝我抓了過來!
眼看我瞬間就要淹沒在這閃閃光的黑浪之中,我的恐懼、厭惡和惡心賦予了我一種奇異的力量,我仰頭上望,縱身一躍,離開了湖面。
只覺脖子、身上和腳下沉重非凡,仿佛千斤巨石壓迫、拖拽著我,我低頭一看
天哪!天哪!!天哪!!!
至少有幾十、上百個燒成焦炭的枯骨之人,將他們黑焦、亮的枯爪,如同死神一樣,攀附在我的脖子、身上、腿上,還有腳上!
他們熾烈、狂熱又滾燙,
而且……而且……
他們都是活的!!!
離我最近的一個,兩只手爪掐在我的脖子上,身子向下墜,頭卻拼命抬著,仰臉望我。
這世間最黑暗、最兇殘、最令人膽寒的噩夢也比不上此時此刻、離我的下巴只有兩指距離的這張臉!
面皮焦黑,仿佛是在煉爐里烤炙了千遍萬遍,他的眼珠,眼白早已不存在,成了兩顆碳化的黑球。他的臉皮抽動,他的眼珠轉動,他驚恐萬狀、懊惱成瘋,他的臉上居然滲透出一種狂熱的求生本能!
“帶我離開……”他那已經燒壞了的嗓子里擠出這四個字。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我低頭望向湖面,想看看姐姐現在怎么樣了,突然現自己正在急速下墜縱使我躍出湖面再高,也經不住這么多焦炭枯骨一齊拉我墜湖!
“藍龍!!!”我大聲呼喚,同時心中快速默念騰龍王者令。
“嘿嘿!念那又有何用!”一個美妙悅耳的聲音響起。
又是他。
又是他!
我顧不上頸脖中如同火鉗纏繞的枯骨手爪,奮力朝四周望去。
湖邊岸上,一個金色修長的身影,一頭金隨意披散,背上是金色耀眼的羽毛,如同披了一件大氅。
整個人看上去金光璀璨,明艷不可方物!
果然沒用。
未見藍龍蹤影。
我隱約聽到從湖面上傳來斷續的聲音,好像是畫海的聲音:“我好……美意……快……”
只覺心中焦灼萬分,沖著岸上竭力大喊:“你待如何!要不幫忙!要不滾蛋!”
岸上那金色少年不悅道:“這是我的地盤,這次我可沒邀請你,是你不請自來,怎么讓我滾蛋?”
“既然是你的地盤,好!你的要求我統統答應!只要你馬上救我姐姐出湖,并且讓這些焦黑枯骨速速離開我!”我越說越快,因為我感覺我的腳尖已經挨到湖面。
“那還不容易得緊。”少年嘿嘿輕笑,笑聲未歇,我就現身子一輕,低頭一看,那數十具黑炭枯骨瞬間化為閃閃亮的黑水,沿著我的脖子、身子、腿和腳,汩汩流了下去,盡數流進了湖里。
“至于那個姑娘,”少年嘿嘿冷笑道:“一片羽毛就放大了她心中的貪婪和野心,想要的東西攥得太緊,連焰火的炙烤她都能忍!日后也是個梟雄級別的人物了。我就干脆試試她,引她入這火湖,嘿嘿,你若再晚些來,她就同剛才攀住你的人一樣,成了焦黑枯骨了!”
火湖……火湖……
火湖之焰!
我想起來了,曾經有一簇火湖之焰在我額頭上燃燒!那是地獄之火。
那是“有人”出手懲罰我。
“你剛才說,這是……什么湖?”我的聲音從牙縫中嘶嘶而出。
“火湖,”少年隨意道:“我剛才說得很清楚,你也聽得很清楚,火湖,就是地獄歡迎你來到地獄,美意。”
我的名字從他的嘴里說出來,是多么的動聽,仿佛是夏夜里的一彎冷月亮,只是看著,都能生出一種冷峭的涼意。
可惜我來不及體會他那種裊裊別致的尾音,因為我已經再次墜入湖中。
火湖,地獄之湖。
當我無知并無畏的時候,我以為我不過是躍入一個黑色波濤鑲著金邊的大湖里。
可現在,我知道,我墜入的是地獄深淵。
烈焰、滾燙、炙烤、燃燒,巨大的痛楚瞬間將我席卷!
原來,剛才死死抓住我的那些“人”,他們淪陷在地獄里,被地獄之火反復燒灼,直到成為黑炭枯骨,卻仍然保留了生命因為痛苦還沒有結束,因為痛苦永遠也不會結束。
但,那是他們!
不是我們!
不是我和姐姐!
地獄絕對不是我和姐姐應該待的地方。
我忘記皮膚的燒灼,不顧再次糾纏上來的枯骨,奮力朝姐姐劃去!
姐姐將她的臉轉向我,她的臉上只有兩個字:痛苦。
跟我一樣,當她意識到她置身于何地的時候,她就開始感到身體在燃燒,然后,她會溶進這湖中,成為一具枯骨,痛苦循環往復,沒有盡頭。
可是如同被下了詛咒,每當我感覺靠近她一點點的時候,就有一卷黑色的浪,將我沖開一些,我再前進,再被沖開,再前進,又被沖開……
我只覺心中萬馬奔騰,身上燒灼沸騰,不管是額上靈翅,還是頸中明珠,仿佛都失去了作用,我和姐姐掙扎在這地獄之湖里,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了。
姐姐的聲音隨著浪濤的熱氣、腥氣、腐爛之氣隱隱傳來:“美意……救我……要燒死我了……”
突然一只黑色干枯的爪子一把拽住姐姐的頭,將她往湖水中一拽,另一只爪子緊接著跟上,搭在姐姐的頭上往水里摁!
“姐姐!!!”我嘶聲喊叫。
湖面上已經看不到姐姐的身影。
“嘿嘿,這個教訓,想來她會印象深刻,再不會覬覦不屬于她的東西,至于你,美意,”少年的話音一轉,仿佛語氣中帶著嗔怪,我心中慌亂緊張到了極點,并沒有仔細辨認,只聽他說:“我的東西就如此不堪嗎,你不喜歡,也不用隨意送人吧!”
我根本騰不出精力回答他的話,只是拼了命地朝姐姐淹沒的位置劃去。
但他的聲音仿佛就在我的耳朵旁邊,不由得我不聽。
“你的什么東西!”我突然心中一動,并不回頭,低聲問道。
“那一片羽毛啊。”少年奇怪道。
“好,待我救出姐姐,我收好便是。”我應承道。
“憑你?現在,還不行。”少年老實道。
“你的地盤,你可以。救姐姐,救我。”我也老老實實地說。
“答應我一件事……”少年說。
“那羽毛,我會隨身帶好。”我不等他說完,心急若焚。
我望著姐姐沉下去的地方,感覺她已經沉下去100年了。
“那是當然。但我要你答應的是另一件事……”少年很是沉得住氣,因為那地獄之火沒有燒在他的身上。
“快說。”我感覺到浸在湖水中的皮膚開始融化、脫落。
“你十七歲生日那天做的那個夢,我要在你的夢中。”少年聲音悅耳、非常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