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沒有馬甲

第一三六章 一樣可恨

有了醉酒這一件事兜頭,整個早上,林冉的臉上都沒有笑容。

雖說,林冉平時時候在上官修跟前也不見得愛笑,但愛笑不愛笑和笑不笑,那是完全不同的事。

上官修有些吃不準林冉的性子。

要說林冉沒有不高興,整個早上,都不見得和他說上幾句話。就連他心煩意亂說了一通混賬話的時候,林冉都沒有和他計較。

要說林冉是高興的,這么長的時間了,從沐浴更衣過后,愣是一句話沒有和他說過。即便是扯出話題,她也一個不應。

上官修抿了一口熱茶,眸光劃向年年,想要年年從中轉圜一二。

年年回了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昨夜的事,上官修是罪魁禍首,見死不救的年年就是幫兇,上官修在林冉跟前說不上話,年年的處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上官修砰的放下杯子,沒驚動林冉,倒是將年年嚇了一跳。

“勞什子的破茶!又老又苦,難喝得要命,上官府是要破落了嗎,這樣的陳茶竟然也敢端上桌來,誰煮的,給爺叫過來!”

上官修語氣不善的問著,那勢頭,仿佛不將人徹底教訓一頓是不會罷休的。

年年哭著一張臉,小聲的回答,“是奴婢煮的。”

“你說你,怎么這么不開竅?旁的事做不好,煮茶你也煮不好了,白長了這么多年歲,越發的中看不中用!要不是念著小夫人看你還算順眼,我早將你攆了出去!”

上官修坐在桌子旁邊的高凳上,不是看林冉,就是看年年,要不就是想辦法將房中鬧出點兒動靜,妄圖吸引到林冉的目光。

林冉坐在窗戶邊的軟榻上,一只手撐在矮桌上,閉目養神,一點兒不為上官修特意鬧出來的動靜所擾。

年年則是站在林冉旁邊,手里捧著本詞話本子,想要遞給林冉,讓林冉消消氣兒,始終找不到遞過去的機會。

三人這樣別扭了一早上,也僵持了一早上。

見林冉還是沒有理會他的意思,上官修覺得這宿醉過后的頭愈發疼了。

都說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房中這位,何止是難養,他費盡心機也未必猜得到她丁點心思。絞盡腦汁也尋不到什么東西來投其所好。

上官修頭一次發覺,要得一個人心,是這樣的難。

他不想低頭,因為一次低頭,就意味著從今以后,每次低頭的都是他。

他原本計劃的是,他要和林冉和平相處,沒有誰高誰一等,也沒有誰低誰一等,林冉不會因為她不喜歡他而低看他一眼,他也不會因為喜歡林冉而多看她一眼。

他是想堅持下去的,即便以后林冉對他動了心,動了情,他也要這么下去。

可他發現,他想得太好了。

這不過才一個早上,林冉不過才一個早上沒有理睬他,他的心就像是被千萬只螞蟻咬噬著一樣,心癢難耐,又泛著疼痛。

那樣的疼痛,不重,不足以致命,不會讓他痛不欲生,卻就是那樣輕巧的一點兒疼,讓他胸口悶悶的,比挨了刀劍還要難受。

一個早上,已經是上官修的極限,上官修再也安耐不住了,他踱步走到軟榻的另一側坐下,對林冉說,“阿冉,你饒了我吧。”

林冉依舊不吭聲。

上官修不由得更加放柔了聲音,“阿冉,是因為我昨夜醉酒失態生的氣嗎,我發誓,我以后再也不這樣飲酒了,真的,再也不會了。若是因為我早上說了渾話,我也不再說了,從今往后,我規規矩矩的,再也不胡說八道了好嗎?阿冉,你總得讓我知道你究竟是因為什么不開心的,你說出來,我都改,都改還不行嗎?”

上官修當真是卑微到了塵埃里,這樣的軟話,這世間,上官修絕對沒有對第二個人說過。

這樣的態度,讓林冉心驚。

她不過是想探一探上官修面對她時的底線,這結果,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上官修,在她的面前,居然妥協到了這樣的地步!

這還是朋友之情嗎?

還是說,這是上官修對待女子時,固有的柔情?

林冉猛地睜開眼睛,將上官修眸中得情緒全部收在眼里。

心疼,無奈,糾結,痛楚,還有滿目的情深。

上官修應該也是沒有想到林冉會這么快的睜開眼睛,也在林冉睜開眼睛的瞬間,將眸子里的情緒掩去。

可還是晚了一步,所有的,都被林冉看了去。

林冉確定,上官修時喜歡她的,是她很忌憚的那種,帶了深情的喜歡。

林冉腦海中驀地浮現出一個問題——那道圣旨,當真是貴妃娘娘自作主張求來的嗎?

她又不是舉世無雙的人,比她好的女子比比皆是,貴妃娘娘閱人無數,身邊的女子個頂個的好,又怎么會看中她?

明明答應了幫她,為何中途又要反悔?

只能有一個結果,上官修。

若上官修說了要她,那么,結果便是這樣的。

上官修做出的決定,哪怕頭破血流他也絕對不會改變,他想要的人,自然是想盡一切辦法都要得到。

所以,他才會這樣的縱容她。

是的,縱容。

縱容她三番五次扯下蓋頭,縱容她不乘坐花轎而是騎馬抵達上官府的門口,縱容她毀了他的洞房花燭夜,縱容她不必去向他的父親母親他的長輩敬茶。

林冉只覺得身子一下子涼了起來,冷得她直想哆嗦。

她說,“我想問你個問題。”

語氣照常,聽不出喜怒。

上官修不覺得哪里不妥,反而為林冉終于開口跟他說話而高興得不知所以,他慌忙點頭,帶著幾分討好意味的說,“你問,我定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若……圣旨上的女子不是我,若是換了別的女子,你還會娶嗎?”

“當然不會。”

“若是那女子家世很好,生得比我美,你也不要嗎?”

“不要。”

“即便是違抗圣旨嗎?”

“當然!”

這世間,上官修想要的女子就那么一個,別的女子,家世再好,都沒有用,在他的眼里,林冉就是最好的。

他從年幼時便一見鐘情,一段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心思,不是區區皮囊就能改變的。

林冉啊,那是他放在心里那么多年的女子,他的心里唯一裝著的女子,怎么可能因為其他的原因就放棄。

莫說這圣旨是他推波助瀾得來的。

即便真的像林冉所說的那樣,若是皇帝無端端給他的,哪怕抗旨,他也不會要的。

上官修害怕在林冉的面前表露出太多的真心,他怕將林冉嚇回到原地。

他覺得,他的回答只是表明他的立場,他只是告訴林冉,他不提供那種朝三暮四的人,也不是那種隨隨便便就能被人逼著妥協的人。

在上官修看來,這沒有什么,幾句話而已,不能代表什么,他卻不知,他下意識的肯定與否定,他信誓旦旦說出來的當然與不要,已經將他的一顆心捧到了林冉的跟前。

林冉不僅是冷了,她像是被人扔進了萬丈深淵,一直往下沉,往下沉,渾身涼透了,仍是逃不過被淹沒得窒息的宿命。

她以為,只是林盡壞透了,只是林盡壞事做盡,將她逼上絕路,她以為,上官修的無辜的,上官修也是被逼無奈的,可從頭到尾,不過是她的一廂情愿!

她滿心愧疚的上官修,她嘗試著接受了的上官修,已經被她當做朋友的上官修,卻也是將她拖進去泥潭的幫兇!

這樣的喜歡,讓人膽顫,這樣的喜歡,讓人絕望。

不,這哪里是什么喜歡,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喜歡!

她自詡聰明,卻在這兒栽了一個大跟頭,自己眼睛出了錯,她也怨不得別人。

林冉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無聲笑了。

上官修看著林冉在瞬間失去了血色的臉,還有唇邊那一抹凄涼的笑,不覺皺了眉頭。

“阿冉,怎么了?”他問。

林冉笑了笑,又搖搖頭,“只是聽人說羨慕我嫁得你這樣的如意郎君,問一問你當不當得如意郎君四個字罷了,看看你,是否會從一而終,也看看你,是否真能滿目山河空念遠,眼里獨獨裝得下一個我。”

林冉說的不像假話,雖然是玩笑的口吻,卻沒有半點玩笑的意味。

上官修隱隱覺得哪里不對,可林冉說話就是這樣的,時不時就會蹦出幾句他仿佛聽懂了,又仿佛沒有聽懂的話。

好不容易盼到林冉給他個笑臉,他也不敢再說什么煞風景的話。讓林冉又將那笑容收斂了去。

他只湊近幾分,眼巴巴的問,“那么,阿冉,你看我是擔得還是擔不得?”

林冉冷嗤,“你這樣口是心非的人,從你嘴里說出來的深情,你覺得我敢相信嗎?阿修啊,你有點兒自知之明,有些事情,不是你說如何就如何,也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你擔得擔不得,得需是走到最后了,我才知道呀。”

最后?

在林冉的心里面,竟然也是想過同他走到最后的嗎?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天大的驚喜,驚喜得讓上官修再也壓制不住內心的狂喜。

他就說,天底下沒有捂不熱的心,只要他真心相待,林冉一定會看見他的。

上官修咧著嘴笑,笑得像個吃到了蜜糖的孩子。

他又怎會仔細斟酌林冉話中的話,哪里有多余的時間去想一想,林冉話中的諷刺與決絕。

他聽不出林冉話中的深意,甚至還樂呵呵的想著林冉明日回門的事情。

他問林冉回門時可否想要帶點兒什么回去,不論什么,只要林冉開口,他都能周全的備下。

除了林冉,其他的,上官修都可以準備得萬無一失。

林冉卻是搖頭,“我不想回去。”

上官修一愣。

回門這樣大的事情,怎么能不做呢?

在上官修看來,洞房花燭夜沒什么,敬茶沒什么,只要是在上官府里面,林冉想要怎么折騰,怎么過活,都可以,他樂意,也奉陪,可出了上官府的大門,他希望林冉還是給他幾分顏面。

回門啊,那么多雙眼睛都盯著,若是他們不去,指不定別人怎么想,怎么說呢。

不管是說他的不好,還是說她的不好,都是讓他們的親事存在了不完滿。

而他想要的,是完滿。

他要讓整個花錦城,甚至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娶了林冉,他和林冉是夫妻,他想讓所有人都看見,他和林冉的相敬如賓。

“算了吧,不過都是做給別人看的。”林冉笑了笑,說,“別人看著再好再不好,過日子的又不是他們,他們覺得好不好有什么關系。”

就算讓全天下的都知道他上官修娶了她林冉又如何,就算他們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現出一副恩愛的模樣又如何,他們之間是什么樣的情況,難道還會因為別人的目光而有所改變嗎?

他做出來的他們恩愛的假象,是假的,假的!永永遠遠,也成不了真的。

上官修,是他親自斷了他們之間的那一分可能,那成為朋友,成為知己的可能,唯一的可能。

她不會再給予他真心了,再也不會給予他信任了。

他和她,最親近的關系,最近的距離,也就是目前為止了。

她雖不像恨林盡那樣恨他,到底還是恨他的。

這些聰明的人,這些機關算盡的人,這些高深莫測,讓人拿捏不準的人,一樣的令人生厭。

這樣也好,再不用覺得愧疚,再不用關心他的心情,再不用計較他的得失。

落得一身輕松,能夠沒有一點兒顧慮的去做她想要做的事情,再好不過。

林冉揚起一抹粲然的笑,主動握上上官修的手,嬌嗔著問,“你不是說一切都可以依著我嗎,在流離小筑可以肆無忌憚,在上官府可以為所欲為,為什么我說不想回林府你就不高興了?阿修,難道你非得聽我說,我喜歡林盡,喜歡林府,想要生生世世的都留在林府,留在林盡身邊,你才高興嗎?”

那樣的話,上官修當然不高興。

林冉只能是他的,林冉也只能留在上官府。

“所以啊,阿修。”林冉笑得單純,“何必去做一些連自己都不高興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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