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點死了人,這可是大事。
正巧邵樺出門上山,一把被云苓拉住,讓他趕緊去通知大隊長然后報警。
緊接著,云苓將陳良拉出去,然后學著公安找布條貼在門口,交叉兩下,防止有人進去破壞現場。
她轉身注意到陳良渾身發抖,好心提醒:“陳良同志,你臉色不好,可以先回去歇歇,估計等會兒公安來了還得挨個審訊咱們。”
他整個人跟丟了魂似的離開。
但即使陳良回到自己屋里,不斷逐漸升高的溫度也沒能讓他的心回暖。
他昨晚的記憶突然反復在腦海里倒帶放映。
——邵樺打了白利安一拳,然后他把人扔在炕上,也沒蓋個被子,屋里也沒有燒火,他晚上進去的時候一陣寒涼。
這人……不會是被他凍死的吧!?
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甫一聯想到一會兒會有公安來審訊他,就慌得如熱鍋螞蟻般焦躁。
陳良心里焦灼不安,幾乎已經認定了白利安的死和他脫不了干系。
一方面他埋怨自己昨晚怎么不多順手照顧一下,否則就不會惹出人命;另一方面他又不愿意承認這件事真的和他有關,說不定就是白利安自己倒霉,說不定還是邵樺打他那一拳導致的呢!
他眼睛一亮,覺得還真有可能。
于是等到其他知青來打聽情況時,他便狀似為難地吞吞吐吐:“其實昨天我把白知青送回去后,他嘴里罵罵咧咧地,對云知青很不友好,然后邵知青就出來揍了他一頓,我也不知道這跟白知青的去世有沒有關系……”
知青點的人將話傳出去后,在村里又發酵了一通,傳到云苓耳朵里就變成了“白知青辱罵云醫生,邵知青仗義執言,將他給打死了!”
云苓沒想到這里還有她的事兒???
眼看著流言隱隱有將他們二人的關系往桃色方向扭曲,所以云苓果斷去找了當晚目擊者的錢莉和衛國慶。
但兩人都是聽到了動靜才起身的,僅僅知道邵樺確實打了白利安一拳,但在這之前是否還有爭執就不清楚了。
云苓只得息鼓偃旗,還是等公安和法醫來調查吧。
雖然她觀察尸體表象不像是外力毆打導致臟器破損死亡,反倒是像窒息而亡,但她又不是專業法醫,所以也拿不準。
如果這事真有邵樺的責任,云苓覺得一陣頭疼。平日里這小子不顯山露水的,但從小就是幫理不幫親的性格,典型的護犢子,誰惹了他鐵定沒好下場。
雖然很感激邵樺維護她的那份心思,但她也不希望對方因此背上殺人之過。
她其實不太相信邵樺能做出毆打致死之事,他脾氣暴但心底還是純良的,打死人這種事兒他估計不敢。但目擊現場的人就這么多,陳良那邊又言之鑿鑿,云苓心下盤算幾番,實在無可奈何,這事兒真不好解決。
人言可畏,就算最后查出來邵樺是被冤枉的,也不好澄清。
很多人總是會堅定地相信他們自己的第一判斷,無論對錯,無論真假。如果結論被掀翻,也會找出各種理由借口來支撐立場。
不止她這邊苦惱,正居家的傅承序也跟著操心。
他自然知道流言七分假有三分真就不錯了,但還是忍不住擔憂云苓那邊會不會順利解決,畢竟女孩子身處緋聞漩渦里總是礙于名聲。
傅奶奶見自家孫子在來回轉來轉去,難得露出急躁的神情,不禁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傅承序思索片刻,然后將自己之前受傷被救的事情說了出來,這樣奶奶也不會覺得自己對云苓的關心太過突兀。
“你是說你在后山中槍了,然后被云醫生救了!?”
傅奶奶一時沒喘上來氣,右手捂著心口,給傅承序嚇一跳。
“奶奶,你勻速呼吸,別激動,我這不已經好了嗎?活生生站你面前了。”
傅奶奶呼吸順暢了之后,沒好氣地罵他:“要不是因為這,你打算什么時候告訴我?是不是就一直瞞下去了?”
不得不說,傅承序就是這么想的。老人身體不好,報喜不報憂是他這么多年一直貫徹到底的行為。
傅奶奶多了解她孫子啊,鋸嘴葫蘆一個,什么事都不往外說,現在連她都瞞著了。
“小云可是奶奶的救命恩人,現在又救了你,咱們祖孫倆欠人家的可太多啦……”
人情難還,救命恩更難。
她話這么說,要是讓奶奶知道自己心里惦記著救命恩人,還不得手持燒火棍追著他滿村打?
傅奶奶也覺得他們應該做點什么,但是她實在想不出辦法來,索性就讓孫子去知青點先了解一下情況。
被迫當苦力的傅承序樂在其中,待他到知青點的時候公安法醫已經開始檢查尸體了。
帶人來的是公安局副局長單東嶺,還是傅承序曾經一個排的戰友,只不過他們后來一個被選入尖兵連,一個聽從家里安排轉業回了老家公安局。
“老傅!你怎么在這兒?”單東嶺驚訝,轉念一想這是對方老家,可能是回來探親的。
傅承序隨口解釋,沒細說:“調職來了這邊。”
單東嶺心眼多得露窟窿,沒打算細問,畢竟從大軍區調來這邊不算好去處,但轉念一想,按照傅承序的能力,到哪都能被看重。
當時他就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主動和傅承序打交道,雖然沒過多久人家就被抽調走了,但都是并肩作戰的好兄弟,見面總有幾份情誼在。
單東嶺顧不得和他寒暄,正在看法醫的現勘鑒定結果,初步斷定此人死于酒精嘔吐物窒息。
這個結果一出,案件就幾乎被定性為意外身亡了。
只是具體案件報告還要等他們回去再出,流程走完大概也要三天。
傅承序覺得就算案件報告出來,這三天流言飛起,指不定會說成什么樣,所以跟單東嶺提了一嘴:“到時候案件報告出來你派人往我們大隊門口貼幾張唄?”
單東嶺迷惑:“多貼幾張也沒用啊,大家都看不懂。”
確實村民里大部分都是文盲,案件報告用的還是專業術語,能讀出來就不錯了,讓他們看懂確實不太可能。
“看不懂就找人念,念不明白就再找人解釋清楚,總能讓大家明白的。”
“若是不把這事兒說清楚,這個案件波及的無辜人在村里都得被指指點點,男的就算了,對人女同志來說可是飛來橫禍。”
傅承序自認不是多善良的人,只是能保證行為舉止都在原則之內,所以現在他依舊認為那人自己作死。
他的品行或許和主流價值觀所推崇的正義感不同,但在他眼里善惡自有分明,會隨手做好事,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會懲惡揚善……
但傅承序一直覺得這只是作為軍人的職責。
不過,好事論跡不論心。
單東嶺狐疑:“你什么時候這么愛管閑事了?”
“我本來就熱心助人。”傅承序面不改色。
既這么說了,單東嶺也不好駁他的面子,只是難免回憶起之前在軍中時,他和戰友們被傅承序折磨得苦不堪言,一時后槽牙隱隱作痛。
那時別說對他們有熱心腸了,就算是傅承序作為小隊長,把他們一個個拖在地上拉練時,也沒覺得他這么貼心哇?
但他說的不無道理,公安負責民眾普法任務,貼幾張案件報告只是順手的事,便應了下來。
“有空去縣里找我,哥請你吃飯!”單東嶺頗為大氣地拍了拍胸脯。
傅承序面無表情:“什么時候出案件報告了,我什么時候就有空了。”
單東嶺咬牙切齒,不客氣地錘了他兩下肩膀,“知道了知道了,回去就走流程!以前沒見你這么急性子。”
等他回了公安局,把任務緊鑼密鼓地安排下去后,得了空閑才反思起來:“不對啊,傅承序這小子絕對不對勁!”
可他又沒察覺到底哪里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