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來弟指著書上的錦繡兩個字,“這兩個字好,我一聽就喜歡上了,我以后不叫來弟了,叫錦繡,譚錦繡!”
李芳草收拾書本的動作停在了那里,半晌才回過神來,愣愣的看著譚來弟,那張干瘦憔悴的臉上的五官漸漸的和上輩子那個黑胖潑辣的譚錦繡重合到了一起。
上輩子是譚錦繡收留了她,讓她在山上的一個基地養菌子,別人都叫她繡姐。繡姐潑辣大嗓門,誰敢欺負她,不管是言語上占便宜還是想克扣貨款,譚錦繡都罵回去了,常年在外面跑,又胖又黑,脾氣粗魯。
她上輩子敏感內向,有些怕譚錦繡,她不知道譚錦繡為什么要跑出去做生意,也從沒聽譚錦繡說起過丈夫和孩子。
李芳草眼睛一酸,抱住了瘦弱的譚錦繡,好半晌才平復了情緒,微笑說道:“你以后的人生一定會錦繡如意的!”
王金蘭在外面等著譚錦繡,黑燈瞎火的迎面看到一個碩大的黑影子大踏步的往這邊走了過來,還以為是熊瞎子,嚇的她叫了一聲,往后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
李芳草舉著燈出來,眾人這才看清楚,原來是人高馬大的朱旺宗,還有鐘麓也過來了。
朱旺宗看清楚他嚇到了一個姑娘,趕忙上前把王金蘭拉了起來,“對不住,對不住!我嚇到你了!”
王金蘭紅了臉,“是,是我不好。”
“朱哥,有什么事嗎?”李芳草問道。
朱旺宗爽朗一笑,“三喜出來找你,我正好碰見了,就跟過來看看!”
實際上他知道李芳草辦了個掃盲班,心中佩服,想過來瞧瞧。另外,朱旺宗在知青點年齡是最大的,他總有一種老大哥的心態,放心不下周三喜一個小姑娘大晚上的跑出去。
周三喜從朱旺宗身后走了出來。
朱旺宗身材魁梧,完完全全把周三喜給遮擋住了。
“呀,你手流血了!”周三喜指著王金蘭叫道。
眾人這才發現,王金蘭跌坐在地上的時候,石頭劃破了手,往外滲著血。
李芳草趕緊從屋里的水桶舀了一瓢水過來給王金蘭沖洗傷口。
“真是太對不住了!”朱旺宗歉意的說道。
王金蘭見眾人都圍著她,很不好意思的說道:“沒事,這有什么!干活手磨出血的時候多了去了!真沒事!”
朱旺宗便說道:“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要不然我這心里實在是過意不去。”
鐘麓向來話少,點頭道:“我帶她們倆回去。”
今天晚上沒有月亮,鄉間小路上黑漆漆的,鐘麓打著手電在前面帶路,突然說道:“我收到了我父親的信,他的病好多了。”
“挺好的啊!”周三喜搶先笑道。
鐘麓認真的說道:“芳草,謝謝你!”
他為之傾注了無數心血和時間的小提琴沒有辦法救他的父親,甚至賣都找不到人買。
要不是芳草想了個賣水掙錢的法子,又把掙來的錢分了大頭給他,他沒辦法給父親寄錢讓父親買藥治病,也沒辦法想象如果沒有錢,父親現在是不是已經病死了。
“謝什么!要謝也是我們謝你!沒有你挑著水,我們兩個人可沒辦法掙到那么多錢,算起來,還是我們占了你的便宜!”李芳草輕快的說道。
背后的女孩聲音清朗溫柔,十分好聽,他甚至能想象的到李芳草說話時眉眼帶笑的模樣。
鐘麓克制住了自己,沒有回頭,一向封閉黑暗的心中仿佛開了一道縫,透進來一道溫柔的金色光芒,整個人都變得輕松敞亮起來。
這漫長漆黑的鄉間小路也不再像往常那般讓他覺得孤獨無助。
晚上回去,三個人門口道了晚安。
婁玉娥在的那個屋黑漆漆的,顯然已經熄了燈,婁玉娥隔著門呵斥道:“大半夜的吵什么吵!有沒有一點公德心啊!你們不睡覺,我們可是要睡覺的!”
“神經病!”周三喜悻悻然罵道。
雖然她沒有手表,不知道確切的時間,但現在也就晚上八點左右,怎么就成大半夜了?
“知道她是神經病就別理她了!”李芳草扯了扯還要跟婁玉娥隔著門板理論的周三喜。
周三喜不忿,“不理她她還以為咱們怕了她,理虧了!”
“你理她,就會被她拉到神經病吵架的范圍,然后用她多年神經病的豐富經驗打敗你!”李芳草搖晃著手指和頭,煞有介事的說道。
周三喜噗的一聲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說的對,我們就不該搭理神經病!”
鐘麓也笑了起來,沖李芳草擺了擺手,看著李芳草和周三喜進了屋,插上了門閂,他才轉身進屋。
李芳草進屋后,先摸出來火柴點燃了油燈,又往床下的培養袋里面噴了一層水。
第二天一早,她照例蹲下來看木耳的時候,驚喜的發現培養袋的缺口處大部分都鉆出了毛茸茸的木耳邊!
周三喜也很興奮,隔一會兒就要趴下來看看,祈禱木耳快快長大。
吃過晚飯,李芳草給木耳噴了水之后,又去了小學教室,今天她安排了一場考試,檢驗學生們的學習成果。
王金蘭手上裹了條帕子也來了。
李芳草沒想到的是考試沒一會兒,朱旺宗也過來了,說昨天害得王金蘭跌倒受傷,他過意不去,這幾天都送王金蘭回家。
王金蘭站了起來,漲紅了臉低著頭,手指搓著。
“這,不太好吧?太麻煩你了!”李芳草遲疑的說道。
她之前聽周三喜說過,張美香跟朱旺宗好像是一對兒,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朱旺宗天天來送王金蘭算什么事?
朱旺宗爽朗的揮手一笑,“不麻煩,一會兒就到了,我跟金蘭同志都說好了,不做點什么我心里真是過意不去!”
“美香她……”李芳草拉著朱旺宗到一邊,隱晦的提了一句。
朱旺宗愣了一下,趕忙小聲說道:“你別誤會,我跟美香一起長大,我看美香,就跟看親妹子一樣!再說了,我送金蘭同志是出于愧疚,不是別的!你千萬別多想!”
李芳草只得說道:“那行,你早去早回。”
考試結束后時間還早,李芳草目送朱旺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回去把桌子上的卷子收了起來。
門口的風吹過油燈,光影搖晃。
李芳草望向了門口,看到楊知非站在那里,穿著長款呢子大衣,身材高挑,肩寬腿長,眉眼帶笑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