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算是走了。”月巧出來,呼了口氣。
杜熙月面無表情看著徐夫人的去向,良久……
約摸兩盞茶功夫,兩人回了綴翠屋,還沒到院門口,遠遠就看著梨芳急急忙忙朝她們走過來。
“這是怎么,走得這樣匆忙?”月巧皺了皺眉,覺得梨芳有失體面。
梨芳福了福,走到杜熙月身邊耳語幾句。
杜熙月滯了一下,很快回過神來:“什么時候來的?”
“小半個時辰了。”梨芳低頭道,“奴婢幾個見大姑娘進來時臉色不好,也沒敢太阻攔。我怕生出什么事端,又怕驚動了老太太那邊,只遣了吟香在屋里伺候,我趁機出來一直在門口等姑娘回來。”
倒是個有心的……杜熙月頷首:“你沒告訴大姐我去了老太太那嗎?”
梨芳點頭:“回姑娘的話,大姑娘一進院門邢媽媽就告訴了,不過大姑娘執意要等,我們也不便多說,只好請進堂屋喝茶。看樣子,還請姑娘先避一避才是。”
杜熙月看了眼綴翠屋,“哼”了聲:“這是老太太分給府上各位姑娘住的,既然綴翠屋分給我,我便是這院子的主人,又有何需要避一避。”
正欲往前走,被月巧也拉住了:“請二姑娘三思。”
杜熙月腳步頓了頓,又聽月巧勸道:“先前聽聞大太太為大姑娘能進徐家私下還和徐夫人見面,可老太太推了這門親事,大姑娘自是不敢說什么,可保不齊把怒火燒到姑娘身上來。”
燒到她身上?杜熙月臉色一沉:“我和大姐都是府上未出閣的姑娘,若為一個商戶起了爭執,傳到老太太那去,顏面何存?”
“所以我才說請姑娘避一避,等大姑娘走了再回去。”月巧一臉誠懇。
杜熙月瞧了她一眼:“避?你覺得能避得過去嗎?如果大姑娘今兒沒見到我,你就敢保證她明兒不來,再說我方才從老太太那出來,掐時間,這會已經應該坐在屋里了。何況,院里還有邢媽媽和吳媽媽,誰又知道會不會傳到老太太耳朵里……”
“這……”月巧一時語塞。
杜熙月道了句:“只是一味的躲也無濟于事。”便帶著梨芳進了綴翠屋。
大姑娘見杜熙月身后跟著梨芳,心里一下明白過來,起身站在正屋門口,皮笑肉不笑地道:“杜熙月你真是好手段啊,上面有老太太庇佑,下面又有貼心丫頭跟隨,難怪連徐夫人都對你另眼相看。”
杜熙月抬了抬眼,笑道:“妹妹看大姐也是心急的,這天寒地凍還特意到門口迎妹妹進去。”說著,她又轉向身邊的梨芳:“你去給大姐拿個暖手爐來。”
梨芳應聲下去。
大姑娘對著梨芳白了一眼,翹了翹嘴角:“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你巴不得我凍死在外面才好。”
“姐姐這是哪里話。”杜熙月不緊不慢道,“天氣這樣冷,姐姐甘愿在外面受凍也要等妹妹,這番好意,祖母若知道了,定會夸姐姐是個重情義的,也好重塑姐姐在祖母心中的印象。”
“杜熙月!你……”大姑娘正開口要罵,邢媽媽在門廊下端了兩碗紅棗姜湯過來:“老奴給兩位姑娘熬了姜湯驅寒,還是進屋說話吧。”
到底是怕傳到老太太那去……大姑娘瞪了杜熙月一眼,把余下的話噎了進去,自個打了門簾先進屋去。
月巧看不慣,撇撇嘴:“這里又不是暖香閣。”
杜熙月見邢媽媽也搖了搖頭,沒再說什么,跨進屋去。
大姑娘坐在堂屋里,倒安靜下來,看著姜湯里鮮潤飽滿的紅棗,長一聲短一聲嘆氣。
杜熙月放了手里的碗,輕笑一聲:“這是老太太前些時送來的紅棗,聽聞給府里各院落都送了,我吃得慢還剩些。”
大姑娘呲之以鼻:“不過是些棗子,你當像寶似的留著。”
杜熙月也不惱,看了會大姑娘,徐徐道:“祖母的心意,妹妹自然當若瑰寶,倒不像姐姐……”她笑得清甜,低頭喝了口姜湯。
大姑娘哪里是糊涂人,先前她屋里是有粗使婆子拿了棗子回來,可和杜熙月的一比,相差甚遠。
不但小,而且干癟,色澤發暗,像是被人挑下的剩貨。
“要不是王姨娘,你有今時今日!”大姑娘募地站起來,一手掀翻桌上的碗。
“呯啷”一聲,碗摔碎了,姜湯灑了一地。
月巧怕傷到杜熙月,趕緊護了上來,裙擺也濺了湯汁。
“大姑娘這是作甚?”邢媽媽看不過眼,忙拿了托盤來撿碎瓷片,語氣里顯出幾分不滿。
大姑娘額前爆青筋,罵道:“不過以前是伺候祖母身邊的狗奴才罷了,跟了得勢的主就這樣囂張起來,連我都不放在眼里!”
邢媽媽臉一陣紅一陣白,張了張嘴,卻什么也沒說出來。
月巧見不得大姑娘的脾氣,打抱不平道:“邢媽媽是府上的家奴,行事定也穩妥,否則老太太也不會撥給我們姑娘用。”
大姑娘冷笑:“老太太的心思豈是你這樣沒讀過書的蠢貨能知道的。你懂什么!你以為……”
話未說完,吟香就在外面喊了一句:“大姑娘,大太太找您過去。”
聽到“大太太”三個字,大姑娘偃旗息鼓下來,白了眼杜熙月,冷哼一聲:“咱們走著瞧!”就出去了。
杜熙月緊捏的拳頭才放來下來。
月巧不滿:“姑娘方才還說不能避,可大姑娘這般出言辱罵邢媽媽和我,不就是打姑娘的臉嗎!”
“月巧!”邢媽媽提高嗓子喊了聲。
“姑娘怎么也不說一句……”后面的聲音越來越小。
杜熙月坐下來,接了邢媽媽遞上來的茶,淡淡道:“大姑娘為何而來你不是不清楚,我若說話,她還有更難聽的話等著我們。難道你想鬧得老太太不得安寧?”
月巧伶俐,忙屈膝福禮:“二姑娘,方才是月巧太過沖撞,不該頂了大姑娘,還請姑娘責罰。”
“算了算了,她的脾性你也知道,下次注意便是。”杜熙月不是傻子,即便月巧得罪了大姑娘,她也不能在這個時候真處罰自己的下人,畢竟大姑娘出言不遜再先,月巧也是幫著自己說話而已……
再說,就如月巧說的,大姑娘不敢對自己如何,就拿自己身邊的下人撒氣。
俗話,打狗還的看主人……
這口氣,她記著。
回過神,杜熙月揉了揉眉心:“你叫人先把屋里收拾了,動靜這樣大,怕是一會老太太要派人來問。”
月巧應聲,和邢媽媽收拾完屋子后,單獨留下來陪杜熙月說話。
“姑娘也是顧慮了,綴翠屋雖沒榆萌苑偏院,不過也臨后山了,誰沒事往這里跑。”
杜熙月笑笑,拿起手邊的還沒繡完的湖藍帕子,埋頭做起女紅來。
月巧無趣,端了錦杌子陪在杜熙月身邊。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屋外傳來玲瓏和邢媽媽說話的聲音。
月巧一怔,抬起來頭:“真被二姑娘料到了。”
杜熙月倒沒什么意外表情,下炕穿了鞋,叫月巧陪她出去迎人。
“玲瓏姐姐怎么來了?”杜熙月笑吟吟地打了門簾子。
玲瓏一邊搓著手,一邊朝屋里環視了一遍,只笑說:“老太太說只顧著跟姑娘說話,倒忘了正事,眼下天氣寒冷,老太太打發我來問問二姑娘,屋里的炭可夠用,墊的蓋的要不要再加厚些?”
“勞煩祖母操心,我這一切安好。”杜熙月將自己的手爐遞給玲瓏,笑道。
玲瓏見屋內并無不妥,忙推脫道:“二姑娘好意玲瓏心領了,這可是老太太賞的東西,我們做下人的哪有姑娘這個福分。”頓了頓,又道:“既然二姑娘這里并無需要,那玲瓏先告退,還得去其他姑娘那看看。”
見玲瓏要走,杜熙月也沒挽留,叫人送玲瓏出門。
不過一刻鐘,玲瓏回去給老太太回話。
“你可看清楚了?”老太太正倚在炕榻上閉目養神。
玲瓏畢恭畢敬道:“回老太太的話,我去時屋內已經收拾好了,不過天寒,地上還有灘印跡,像是剛潑上去的。”
老太太“嗯”了聲。
玲瓏接著道:“邢媽媽說二姑娘還在老太太這里時,大姑娘就去了綴翠屋,一直等到二姑娘回去,喝了紅棗姜湯才回去。”
老太太長了口氣,不悅道:“怕是那地上的印跡就是姜湯罷。”
玲瓏見老太太臉色不好,沒吭聲。
良久,老太太才說了句:“一會晌午,你叫大太太來這陪我吃飯。”
“是。”玲瓏領命,退了出去。
未時剛過,各院開始午休。
唯獨暖香閣鬧得雞犬不寧。
大太太不由分說,兩記耳光扇了過去。
“母,母親……”大姑娘捂著火辣辣生疼的臉,蠕了蠕嘴,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大太太見她一臉茫然,氣不打一處來,抬手又準備去打,被秋棠勸了下來:“還請太太息怒,姑娘也是心急,才莽撞做了錯事。”
“她莽撞,你干什么去了!”大太太的怒氣不由噴向秋棠。
秋棠低頭不語。
劉秉孝家的趕緊上前,一面給秋棠使了個眼色,一面寬慰道:“姑娘也是為了給您爭面子,哪知老太太推了徐家,這也怪不得大姑娘。您還是先消消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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